天已经昏暗,几乎看不见路了。这一片住的都是这些穷苦百姓,基本上家家都只是点盏小豆油灯,能把桌子照亮都不错了,几乎没有光亮能照到路上来。
曾巩在风雪中高一脚低一脚往外走,忽然,一个黑影冒了出来,怯生生的叫道:“老爷。”
曾巩吓了一跳,一听是个女声,忙问道:“是谁?”
“是我呀,我是麦穗儿。您昨天新收的丫头。”
“是你呀,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见外面雪下的大,拿着伞来追老爷,结果没追上。幸亏夫人已经跟我说了老爷要去的地方,所以我一路的问了过来,这才找到这里的。老爷,你赶紧打伞吧。”
说着,把一把油纸伞递了过来,并且给曾巩撑开。
曾巩撑着伞,伸过手去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伞下,说道:“咱们一起打伞,免得把你给淋湿了。”
麦穗儿感激的全身都发抖,何曾有人这么关心过她?赶紧挣脱了曾巩的手说:“老爷,你自己打吧,这伞不大,躲不到两个人的。我没事,我在雪中惯了。”
曾巩一把抓着她的手,把她又扯到了伞下。说道:“哪那么多废话?我还要急着赶去太医院找太医给我一个好兄弟看病,他病得很重,快走吧。”
麦穗儿被曾巩宽阔的大手牢牢的抓着,不敢再挣脱。只好任由他握着,紧张的迈动着脚步,跟着他往外走。
这路上坑坑洼洼的,曾巩几次都差点摔倒。而麦穗儿大半年的沿街乞讨,早就习惯了夜里走这种路,所以每次都是她扶住了曾巩。一路走出了这僻静的小巷,到了街上,街上的人不多。在大雪天早就各自回屋了,不是紧要的事谁会这个时候出门呢?
曾巩对麦穗儿说:“你回家去吧,不用跟着我去了,太医院还远着呢。”
“不行的,我得跟着老爷有个照应。”
曾巩道:“好吧,那快走吧。”
拉着她,撑着一把油纸伞,冒着风雪往太医院走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太医院。太医院已经关门了,不过有太医晚上值守,专门看急诊的。曾巩上前敲开了房门,一个小药童说道:“除非是很紧要的病,否则请明早来。”
“当然是紧要的病了,人都快死了。敢问今晚值守的太医是谁?”
“是董太医。”
曾巩愣了一下。他任馆阁校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官。在京城高官多如牛毛,实在不足为提。虽然他在圈里名气很大,但是在官场上却难以入那些势利官老爷们的法眼。这太医院的太医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悲悯之心,有些也是很市侩的,其中就有这董太医。
曾巩跟他打过交道,知道他只喜欢奉承那些有权有势之人,像自己这么清贫小官,他是不放在眼中的。平时见面也都是眼高于顶,所以估计今晚很难请动他去看病。真要花钱,太医院的出诊费就是二两银子,还不要说药钱了。
曾巩神情紧张的走了进去。脑袋里一直盘算着该如何开口跟这位董太医央求去救朋友一命。但直到董太医从里面出来,曾巩也没想好如何开口。
让他写锦绣文章,提笔洋洋洒洒,要多少写多少。但是开口求人,对他一个文豪来说太难了,中国文人的清高甚至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求人。
尤其是他看见董太医些许冷漠的目光之后,便更不知如何开口了。因为他口袋里只有区区几文钱,他想跟董太医商量,等到自己发俸禄再把钱奉上。可是就算俸禄发了,那也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未必能拿出。难道又要拿东西去当吗?
每次拿东西出去他都会看见夫人和家人那近乎绝望的目光,他的心一样的疼。可是又不能对自己的好友病重将死却坐视不理。
他轻咳了一声,终于还是决定开口。
就在这时,砰砰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声音很急,几乎破门而入似的。药童吓了一跳,赶紧答应了,快步出去应门。
他把房门打开,只见拍门的是个惊慌失措的中年妇人,衣着倒也华贵。身边是个粗布短衫的男子,背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那男子身上的血把背着他的人后背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