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料,果然在第二日晌午,这位难缠的主迈进了驿站的大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惊得正在吃饭的客人纷纷收拾包裹离店,生怕被这滔天的怒气波及。
就在半刻之前,江蓠刚刚送了萧子翊回金陵,如今整个驿站大堂中,只有她与柳云暮二人,隔着不少桌椅板凳,气氛紧张地大眼瞪着小眼撄。
小厮吓得躲在了钱柜下,老板早就去后院避难了,此时大堂寂静一片,寂静到有些可怕。
为了缓解气氛,江蓠忍了心头的恐惧,咽了口唾沫,正准备说话。
可柳云暮在她说话之前已经抬了步子,足尖轻点了脚边的桌子,身形极快,几乎眨眼之间到了她身前,面容好似笼罩了一层冰霜,怀中寒光剑寒气迸发,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最好一字不落地与我解释清楚。”他眯了眯眼,“否则,我必定剥了你的皮。”
屈服在柳云暮的淫威之下,江蓠摸着良心诚诚恳恳地跟他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都如此了,他也该消消气了,可他不但没消气,面色反而更为难看,眉毛眼睫上都快结冰了,幸亏云隽此时服了汤药悠悠转醒,他暂且放下心来,收敛了怒气。
醒来之后第一个瞧见了柳云暮,饶是周身无力,云隽也瞪圆了眼睛,就差坐起来喊一嗓子“师兄”了。
毒发让她看起来极为孱弱,瘦了一圈,原本饱满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柳云暮见了,眉头越皱越紧,撩起衣摆坐在床榻边,纠结再三,实在不忍训斥,不过是说了些安慰的话偿。
与云隽不同,他痴迷剑术,从未读过医书,就算是再怎么担忧,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暗自担忧焦急着。
不管怎么说,柳云暮此番前来,江蓠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她一直担忧能不能照顾好云隽,如今柳云暮一起帮忙,想来做什么都会容易一些。
但有些事情有利也有弊,在驿站平安无事修养了几日之后,来了个她最不想面对的人。
彼时,她正熬完汤药准备送去给云隽服用,刚刚走到后院,就听到院中聚在一起的小厮们慌慌张张地说着什么,声音不算大,她只得停了步子仔细听,这才听了个明白。
“最近来的这些人真是瘟神啊……没几天惹了这么多事。”
一个小厮长叹了一口气,活脱脱一张苦瓜脸。
“方才又吓跑了好几桌,饭钱都没收呢,我这个月的月钱恐怕又要扣光了!”
柳云暮初来的那天,确实是吓得众人四散奔逃,但他之后收敛了很多,虽然不会太过于温和,但也不至于那般冷冰冰的。
驿站老板给足了萧子翊面子,即便是生意不好做,也没有说半句不是。
可是今儿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的,大堂也轻悄悄一片,为何小厮们又开始怨声载道了呢?
想着想着,江蓠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顾不上送汤药,连忙从后门跑到了堂中。
果不其然,大堂中寂静一片,她一眼便望见了柳云暮的背影,不需要看表情,她就知道他此时心情极度不佳,因为他正一手搭在剑柄上,随时要抽出寒光剑的模样。
在柳云暮的对面,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瘦削,外面灿烂的阳光倾泻而入,照耀着大堂的,照耀着万物,却唯独照耀不清他的面容。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江蓠不知该做些什么,心头情绪复杂。
段珩他……居然寻来了。
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形,驿站中的人都跑了个没影,只留下一桌子残羹剩饭。
再次见到段珩,恍若隔世,江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想上前去,但脚步踟蹰不前,她在逃避着什么,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
所以她只是远远站着,不敢迈出步子,她都决定好了,若是柳云暮当真动了手,她再上去阻拦,反正也不算迟。
可出事情发展乎她的预料,向来态度强硬的柳云暮这次并没有动手,而是收回了握着剑柄的手,沉声道了一句:“跟我来。”
说罢,他转过身向着二楼客房走去,路过她身边时目不斜视,俨然将她当做了个透明人。
还真真的是个称职的好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