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的人眯着眼坐在藤编摇椅上,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哈巴狗,腿上盖着一块绸布,一直垂到地上,
陈鲁文道:“老前辈,别来无恙。”
那人睁开眼睛,从喉咙中传出苍老的声音:“时隔多年,没想到我换了住处,你还能找到我。”
语气平淡,好像对陈鲁文的到访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这次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打扰老前辈静修。”陈鲁文无意解释。
“来找我,什么事?”老人问。
陈鲁文看看一旁的疤瘌头,老人示意疤瘌头退下。
院子中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老人微微动了下,提起了盖在腿上的绸布,陈鲁文这才发现老人的裤管是空的。
老人道:“前些年得了一种怪病,两条腿保不住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陈鲁文道:“我有个朋友被人绑架了,我只知道关押的大概区域,还请老人家帮我。”
他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
老人眯着眼睛,拍拍怀里的哈巴狗,那哈巴狗十分乖巧地从他手里跳到地面上,围着陈鲁文转圈,嗅着陈鲁文的裤脚和鞋子。
老人道:“一定是那个老不死的告诉了你我在这里,是不是?”
陈鲁文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中有些恼怒,但考虑到还得求人家办事,只得耐着性子道:“我也是有病乱投医,没了办法,这才跟踪他,找到了他的住处。”
“希望老人家能帮我找到那个地方,而且速度要快,在下必有重谢。”
想到铁算盘和那老者应该是相熟的,他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
老人眨眨眼睛,伸手把药壶的盖拈起来,敲敲壶边。
站在门外的疤瘌走进院子,老人吩咐了几句,疤瘌匆匆离去。
老人注视着陈鲁文:“怕是这件事要涉及到官面上吧?希望帮你的同时,不要给我惹麻烦。”
陈鲁文淡淡一笑:“绑匪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可以给钱,但怕他们撕票。”
这个铁算盘原本是清末广州的一个钱庄里的小伙计。
因为聪明能干,深得老东家的信任。
老东家无子,只有一个独女,与小伙计年龄相仿,老东家便有意将女儿许给她。
那女儿对铁算盘也颇有好感。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成亲的前一个月,老东家忽然猝亡。
经过警察断案,是死于毒杀。
而那时的伙食是由铁算盘负责的。
他吃了官司,被扔进了大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本以为要秋后问斩,可小皇帝登基,大赦天下,他又被放了出去。
经过暗中查访,当年之事便是另一个伙计设计陷害他,不仅霸占了东家的家产,连本应属于他的小姐也一并霸占了去。
铁算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他没有冲动,而是用近一年多的时间暗中监视坑害自己的伙计。
最终选择了一个对方去福州进货的机会,在路上将其截杀。
在杀死对方之前,铁算盘对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那伙计浑身的骨头几乎都断了,只吊着一口气。
铁算盘让他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口供,这才结束了他的生命。
大仇虽然得报,但当年自己心爱的女人却嫁为人妇,且生了一个孩子,铁算盘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心中虽然可怜她,但旧梦重圆他又做不到,于是便一路向北,最后辗转来到了南京城落脚。
他不仅打得一手好算盘,又能说会道,左右逢源,很快便混得风生水起。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生意。
经过被人陷害一事,他深知规规矩矩做生意是不行的,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
于是,他暗中纠结了一些闲汉,悉心教导培养,渐渐在地下势力中崭露头角。
这些年,他专门为秦淮河畔的青楼略人,倘若有姑娘不服管或跑了,他还管抓捕。
久而久之,凭着心狠手辣,隐然成了坊中一霸。
水西门一带的“批子房”就是他的天下。
陈鲁文初到南京之时,为了躲避特工的追捕,曾经躲到了一处青楼中。
待风头过了,他才离开。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用来隐藏情报的一块怀表不见了。
思来想去,应该是青楼中的姑娘动了手脚。
他倒是不太担心这姑娘看了暗藏的情报会识破身份,因为那情报只是四句诉说相思之情的诗句而已。
但没有了这情报,他无法与上级进行接头。
于是,便返回青楼与老鸨交涉,好说歹说不追求那姑娘的责任。
可老鸨也是个护短的,一口咬定不是女儿所为,甚至还叫了龟公打手,仗着自己在本地的势力,企图喝退陈鲁文。
陈鲁文知道这事硬碰硬,也是耗费时辰,不如请人来说情。
于是他打听到了铁算盘。
一开始,铁算盘的手下疤瘌头很嚣张,根本不给陈鲁文的面子,但陈鲁文很快就用拳头教他做人。
疤瘌头那次被打怕了,时隔多年,在认出陈鲁文之后,还是心有余悸。
而铁算盘对陈鲁文的狠劲也很欣赏,欣然答应帮他找怀表。
后来怀表找到了,陈鲁文也很是上道的送上了一笔感谢费。
但两人的接触也仅限于此。
陈鲁文碍于自己的身份,再也没有找过铁算盘。
这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老人手持紫砂壶,动作娴熟地冲泡着茶叶,茶香袅袅升起。
“坐吧,时间不会太短,喝点茶润润喉咙。”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疤瘌头传回了消息。
陈鲁文要找的地方在左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