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正南门。
朱雀门威严耸立在中轴线上,直通天街。
拥有五个门道四个隔墙,城门更是高达十二丈,城墙就有三丈六高,东西还有宽大的墩台。
王弘是今年新科进士,被安排到司经局行走,分到了太子文学来济手下,成为京报的一名记者。
专门负责在朱雀门外抄录朝廷公布的一些诏敕,故称驻皇城朱雀门记者,听起来很高大上,实际就是在京报实习。他通过了吏部的复试,但还要等秋十月的铨选。
如今朝廷精简机构人员,守选的人更多了,据说今年参选的会超过万人,到时长安洛阳两处各选五六千人,但名额却比去年更少了,去年还有六千个职位,今年听说最多只有五千,这意味着起码有一半人选不上。
王弘好不容易弄到了司经局行走这差事,在正式铨选前,在司经局行走半年,积累点经验,最重要的是积累些关系人脉,或许到时就能选上,可以正式得职入仕了。
记者的工作倒不难。
每天守在朱雀门外,把朝廷张贴的最新诏敕,尤其是一些重要的官吏任免抄录下来,然后送回东宫司经局京报处。
京报如今五日一刊,每期都会刊登近日一些重要的官吏任免内容。
偌大的朱雀门,也被百姓称为南天门,朱雀大街被称为天街。
但除了威武的番上士兵,朱雀门前其实挺冷清。
这座皇城中门,只供皇帝出入,平时是关闭不启的,百官进出皇城上班,走的是旁边的含光和安上两门。
巨大的朱雀门街广场,也只有举办一些重要的活动时,诸如皇帝检校凯旋将士,一些重大节日时才会热闹,到时天子站在高大的城门楼上,底下会有无数官吏将士百姓。
但平时,这里闲人免近。
王弘有块腰牌,京报为他办理的,系在腰间蹀躞带上很显眼,还跟监门将军、中郎将府等打过招呼报备登记过。
有官员从含光门出皇城,直抵朱雀门外。
张贴最新的诏敕。
“是宣麻拜相!”
有人惊呼。
最新的这道张榜公布的诏令,是由中书舍人崔敦礼亲自草拟,以黄麻纸草诏,公布于朝,以白麻纸再抄录公布于皇城大门。
此谓降麻。
宣麻拜相,这也是贞观才开始形成。
“谁拜相?”
对于朝堂上拜相,不论是守城门的监门官,还是三卫五府的功勋子弟,又或是番上的南衙府兵,大家都很好奇。
政事堂诸相公,离他们虽遥远,但不妨碍他们抬头仰望。
王弘也赶紧上前。
白麻写就的诏书张贴于皇城大门旁,王弘赶紧掏出纸笔,迅速抄录,尤其是这种宣麻拜相的诏书,那是一字不能落,一字不能差的全抄。
中书舍人崔敦礼那是来自博陵崔氏的五姓子,近年也是深得圣人赏识,一手文字更是功力深厚。
戴胄、武怀玉加参议朝政入政事堂,拜相。
而原以兵部尚书加参议朝政拜相的秦琼,检校尚书右仆射。
一个民部出了两个宰相,王弘感觉不可思议,民部尚书戴胄升吏部尚书参议朝政,民部侍郎判度支武怀玉,升民部尚书专判度支参议朝政。
王弘在京报行走,知道他们总编来济就是秦琼义子,而他义兄武怀玉也是秦琼义子。
秦琼武怀玉皆入政事堂,这对义父义子能同殿为相?
不需要回避的吗?
这时其它知晓诏令内容的人也都惊叹不已,民部出了两个宰相,父子同殿为相,武怀玉更是年仅二十,要知道官府规定,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
武怀玉那都还没算成丁呢,居然就当宰相了。
在这南天门当班值岗的官吏、将士,哪个不是成丁了?
王弘顾不得大家的惊讶,迅速抄录完后就急急由安上门回皇城,前往司经局京报了,平时他一般是要等到午后较晚,才会回一趟司经局,把一天抄录的内容上交,然后整理一下,就到散衙时间了。
可今天他顾不得时间还早,抄完就回司经局。
皇城里,武怀玉走出御史台。
跟萧瑀一番谈佛,武怀玉还是占着上风的,毕竟他只是对三阶教的不法行为打击,每一步都是师出有名,唯一有点瑕疵的是没收了无尽藏,但这些钱财当初特意设了三个专项基金,还特意让京师僧官十大德,以及三阶教的各寺住持等,授予他们监督资格。
这样一来,朝廷也不算没收,更不算抢掠,只算是监管这笔财产,毕竟明面上这些都是布施来的。
萧瑀是崇佛的,早年还曾对信行执弟子礼,唐朝有许多士族高门崇佛,眼下很多人跟萧瑀一样,对朝廷突然对释门出手,惴惴不安,十分不满,这并不完全就是他们虔诚,对许多高门士族来说,很多东西,其实只是利益相连。
毕竟如今的沙门,其实很多人也早看透了,就是披着袈裟的门阀,特别是三阶教,那相当于门阀里的五姓七家。
士族未必都信佛,但朝廷对三阶教的下手,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他们担心的是朝廷不止对三阶教下手,担心朝廷会对他们也下手。
所以感受到了危险,他们就会抱团对抗。
毕竟他们做的很多事都是一样的,兼并田地、放贷收息,甚至收容逃户,隐匿户口等等。
如果只是处置法雅这等妖僧,他们毫无意见,他们怕的是更进一步。
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制止朝廷的危险行为,最好是能够让朝廷收回成命,只追究法雅等一些人的罪行,至于三阶教,还有他们的无尽藏,朝廷不能动。
武怀玉跟萧瑀一番谈话,能够感受到这巨大的压力,那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但他不会退步的,他只会更加小心谨慎。
三阶教不会是结束,这只是个开始,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狂风暴雨,而是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