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肆虐,大地仍然黑暗。
巴特弗莱大陆四周的海冰,绵延出上千海里。从卫星的镜头俯瞰下来,地球三分之一左右的面积完全被冰雪覆盖,地球变成了雪球。而且冰雪的面积,还在继续扩大。
希伯历3042年12月,人类历史的第三次浩劫——第三次幻灵界生物大入侵后一个月后,因为核爆所造成的扬灰的缘故,全球气温再次下降,刷新了人类文明有记载以来的新纪录。整个世界,只剩下巴特弗莱大陆的东方和中南次大陆上,还亮着寥寥几处的微弱的光。
耿江岳在贝隆城千钧一发的战斗过后,入侵贝隆城的数百万超玄体,就像集体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从核爆中存活下来的人类,也总算有了丁点喘息之机。
根据东华国和海狮城方面的粗略统计,人类仅存的七座城市——海狮城、海星城、贝隆城、新基亚尔、天京市、乌木兰市和蒲鞋市,幸存的总人口,大约在13亿左右。一夜之间,全球人口损失就达到了93的可怕程度,与十年前的全盛时期相比,仅存72。全球180个国家仅存两个,希伯联合国、中南次大陆联盟、北方冰原联盟、雨林联盟、高原大陆联盟全灭,彻底成为人类的历史。
灾难过后,海狮城和东华国,除了互相之间了解了一下大概情况,就再也没有过其他方面的交流。双方全都忙着处理自己国内的问题。
食物、能源、弹药、医疗物资,往日里触手可及的最基本的需求,此时全都成了令人发疯的问题。东华国三座城市相加足有将近十亿人,人口仍有原来的一半,可产能却连原先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半个月内,国内底层和统治阶层的矛盾,就激化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天京市市区内,全天24小时,到处都是守卫,看起来似乎是在防御怪物,但白痴都知道,这些拿枪的人,真正要防备的人到底是谁。
城市中那些养尊处优了多年的城市中产和所谓的一部分高层们,一夜之间,就全都沦为了天灾下的难民。每人每天只能分到极其有限的食物,三餐难以饱腹,生病了再也没有随时上门提供服务的医疗人员,只能苦苦熬着排队看病,而那些连号都排不上的,要么直接病死,要么命大自愈。
无数人的生活质量一降再降,甚至连夜间取暖,都逐渐成为问题。
城市的防护罩内温度,一直勉强地控制在一两度,努力不让生活用水结冰而已,超级大楼内,稍微好一点,因为有集中供暖,总算还能有十几二十度的室温,多穿件衣服就不会感觉太冷。
但问题是到晚上之后,由于脑波电发电量的减少,室内温度反倒还要下降一些。
苦难之下,天京市里的那些在花园里长大的人们,终于开始尝到,当“人肉电池”到底是什么滋味。甚至即便他们都已经戴上了那卑下的游戏头盔戴,他们的生活状况,也并没能改善多少。
因为就算有了能源,粮食也不会一夜之间就从食品工厂里长出来。而那些等着喂饲料的牛羊,也只能啃干草勉强活着,在有足够的饲料生产出来之前,每只牛羊都是全人类的宝贵资源,轻易宰不得。曾经吃到腻的肉蛋奶,突然成了奢侈品,不到上校以上的级别,根本没有资格获取。
而更糟糕的是,人们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的能源,还并不是只用来生产粮食。站在天京市刘洲成们的角度看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远轮不到粮食。因为国库内的库存还勉强够用一段时间。所以在存粮消耗完毕、在新一批粮食长出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必须利用目前产出的这些能源,做更多更重要的事情。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抓紧补充,之前被疯狂消耗掉的弹药——
不管是防备怪物,还是防备敌人,甚至是用来防备自己人,对天京市的政府而言,没有弹药,就意味着丧失了对城市的控制权,他们的地位和这座城市,就分分钟要一起完蛋。
刘洲成他们绝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普通人,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力。
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产的能源被拿去做了武器弹药,被拿去当成了防护罩的储备能源,以及落到了很多他们中的一些人,以前根本看不上的人的手里——
比如城防部队的士兵,以及各类维修人员和技术人员;以及除了这些人之外,不用想也知道的肯定会出现的,中饱私囊的政府和军队人员。
除了以上人和事之外,这些宝贵的能源还被用在包括但不限于医疗物资、特种防具、灵符玄符等等战争重要物资的生产上。全市的能源这么一通分配下来,到最后,才轮到那些除了发电之外,对城市已经没有太多作用的城市中产小市民身上。
此时此刻的天京市内,一个国家级的艺术家,还不如一个电工值钱。
那些往日里出入高级场所,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的私募大佬、法律先锋和文化大师们,也跟任意一个给饭店刷碗、给物业刷厕所、给有钱人看门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大家除了发电,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个别掏粪工人因为体格强壮,发电效率更高,还能比那些娇滴滴的律政俏佳人过得更舒服些——不难想象,如果气候再这么恶劣下去,城市中早晚会有漂亮姑娘为了一口饱饭,爬上待遇稍好的电焊工人的床。
至于那些所谓的男神,到时候都饿得都骨瘦形销,硬都硬不起来了,还特么神个屁啊!
作为东华国曾经首都的天京市,在有一定储备的情况下尚且如此,蒲鞋市这一个月来,情况就更加糟糕,甚至用人间地狱来形容都不为过。
在侥幸抵御住核弹的攻击后,蒲鞋市的防护罩已经到了碎成渣的边缘。按理说全市上上下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勒紧裤腰带,无论如何先恢复防护罩的功能,不然一旦防护罩破裂,全市所有人,全都得完蛋。然而也正因如此,蒲鞋市的内部矛盾,才更加无法调和。
由于在核攻击后,蒲鞋市接收了东海战区所有其他城市的幸存者,城市里本就不足的资源,便越发短缺,捉襟见肘。这个时候,一边是不修不行的防护罩,一边是嗷嗷待哺的三亿市民,市政府得罪哪头都是死,但找平衡也同样肯定完蛋。
所以为了好歹能先活下来,蒲鞋市的管理层最终做出了一个违背民意的决定,咬牙将为数不多的资源先,几乎毫无保留地全部投放到了防护罩的修理工作上。
于是从这个决定开始落实的第一天起,全市市民的口粮,便只剩下每人每天两个三两重的饭团和一包榨菜。而且就算是这样,许多人甚至都还无法及时领到。
时不时就会有人被断粮一顿甚至一整天,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还得准时起床发电。
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中,以往生活条件普遍不差的人们,情绪越来越烦躁,对这种生活的抵触感越来越强,时间一久——其实大概也就个把星期——蒲鞋市的本地人就憋不住了。
当一名外地小孩偷了本地人家里的存粮,并被主人家吊打后,整座蒲鞋市就迅速地就暴乱起来,本地土著要求驱逐外地人,外地人认为蒲鞋市政府办事不公。
早就憋着火的双方,一言不合就打成一片。
随即便是数百万人走上街头游行、谩骂、抢劫、杀人,甚至冲击警察局……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之前前往东海战区支援,此时已经被破格提拔成少将,总督蒲鞋市的老鹰同志当机立断,轰隆隆地就把坦克开了出来。炮弹都舍不得用,纯粹碾压搞定……
蒲鞋市内,一片战乱景象。灾难后半个月,蒲鞋市警察的工作,变成了每天洗地;而老鹰还觉得不够,直接授权武装人员,可以直接击毙街头闹事者,不论大罪小罪,全都一视同仁。
于是半个月下来,当蒲鞋市的防护罩总算修到七七八八的程度,城市里的治安,也终于相对稳定了下来。半个月时间,将近一百万人,倒毙在警察和部队的枪下。最多的一天,蒲鞋市的警察们枪决了八万多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饿得已经走投无路的外地难民。
这个战果,让本地土著们全都感到由衷的高兴。哪怕他们的口粮,并没有因此有任何的增加,甚至出于这种高压环境,本地土著因为感染变异,死的人其实也根本不比外地人少。
但这些事实在人们互相比烂的心情下,很容易就会被忽视掉。显然末世之中,活到最后已经不是人们的最强心理需求。人们最强烈的心理需求其实是——我能比你多活一时半刻。
整个东华国,首都战区和东海战区全都摇摇欲坠。
只有乌木兰市,还算稍微可以维持。
在李太虎、窦建华和诸葛思齐一大群人的努力下,乌木兰市不管是治安还是行政,都还算相对平稳,加之年前有耿江岳的提醒,窦建华还特地储备了物资,物资上也不算太过匮乏。
甚至幻灵界灾难过后,乌木兰市人口损失数百万,还给活下来的人腾出了几天的口粮。
对活下来的人而言,简直死得壮烈而伟大。
只不过,这种比烂出来的优越感,显然根本就毫无意义。灾难过后,全世界真正还算能过上人类体面生活的地方,也就只剩下海狮城了。
……
“各位进入贝隆城的新市民,请自觉出示健康码。我们的工作人员,将会带大家进入贝隆城防疫中心,进行为期一周的防疫隔离,请所有新入境的市民不要随意走动,以免被驱逐出境。
每名入境新市民,可在进入防疫中心后,将东元兑换为海狮城通用货币。
兑换比值为一百比一,联盟币不再使用。
家庭人口多于四人的入境新市民,在兑换完货币后,可派一名家庭代表,前往海狮城综合办公室驻贝隆城服务窗口,登记家庭个人信息。海狮城综合办公室将根据各位的登记信息情况,为各位准备长期住所,并发放相关物资。
请登记者如实记录,如发现瞎瘠薄乱填、谎报冒领的情况,海狮城将现场驱逐其全家出境,死外面,不关我们事,都是你们自找的。不服打我呀,略略略路……”
贝隆城与新基亚尔的边境处,一个死板的电子音,不停地用最可爱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事情。循环往复,已经喊了足足一个月。但排在边境外的人们,却没有一个敢不当回事。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已经有数百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干出了这样的糊涂事来。而海狮城方面毫不留情,说赶走全家就赶走全家,连婴儿都不放过。
而眼下这个情况,谁要是被赶回新基亚尔,那基本也就意味着,命不长了。
短短一个月里,海狮城方面动作不断。先是重新建起了海狮城的外部防护罩,将海狮城和海星城,整个包围其中。新防护罩的面积,比原来的更大,还囊括了一大片之前属于黑铁城的地区。
然后再接着,他们就把贝隆城的所有八十万居民,全都迁入了黑铁城的那部分区域内,相当于将海星城与黑铁城合并。再再然后,就是接收新基亚尔多达两亿人的难民……
对耿江岳的这个决定,海狮城内部的反对声音,其实是很大的。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一来他们本来就没这个胆子,二来也因为最近这一个月,耿江岳的心情显然很糟糕。
因为熊猫多嘴多舌的缘故,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耿江岳的复活技能已经完蛋。怪物入侵一战,跟耿江岳关系要好的老朋友们,几乎牺牲殆尽,单是有名有姓的海狮城大佬,就包括老宋、幺筒、梦标、荷尔蒙、王曜京、排骨、唐恩波、胡广琛这么一堆人物。
更别提还有第一野战军的全部成员,第二野战军的全体成员,几乎伤亡殆尽的保安部警卫队,名单拉下来,长长一大串,每个名字念完,都需要大半天。
甚至连他亲妈,也都拜了个拜。
而这些人,耿江岳再也不可能把他们复活回来了……这种情况下,有谁要再去触他的霉头,就算被耿江岳无理由驱逐,都属于自己找死,没人会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