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茶室里的人都一愣。
说这话的是魏元忠,也是之前学城六君子之一,如今同样在政事堂堂下行走,不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魏元忠在国子监读书,是个有名的刺头,有人说他恃才傲物,但也有人说他就是轻狂。
不过魏元忠狂虽狂,确实很有才,而且这人虽是太学生,但平时喜欢佩剑骑马,任侠尚武。
话说之前太上皇在位时以巫蛊之名,废大小秦妃,又废二妃所生皇子公主等皆为庶人,并流放房州。
皇帝催促紧急,车马仓促。
而且当时人心惶惶,坊间传言韦氏已经暗里招揽坊间恶少闲汉,意图半路上假扮劫匪拦路行刺。
当时魏元忠在学城听到这些消息后,居然主动的跑去找了洛阳有名的一些社团游侠们,自掏腰包请他们同往护卫二秦妃与诸皇子公主们。
那些游侠儿见是太学狂生魏元忠,听明来意很惊讶,不过最后还是为他说动,答应一起去护卫秦妃他们。魏元忠很能说,以秦家于国有功为大义,又说秦家向来有恩必报,有债必债,说若这次他们肯帮忙,事后秦琅也必然会答谢他们这个人情的。
最后游侠儿们跟魏元忠一路护送秦妃们,那位洛阳大侠甚至亲自充当马夫,有他们这般出面护卫,韦家收买的那些人最后也都得买他们面子,还得顾忌翻脸后要面对这些游侠们的强大实力等,最终被大侠出面,送了他们金子,让他们离开了。
走到半路,皇帝诏令赶到,让他们返回洛阳,又是魏元忠与大侠们一路护送着回到了洛阳。
可以说,当初这件事,秦家和新皇,都欠了魏元忠一个很大的人情。
所以如今魏元忠不仅是堂下行走,甚至还好几次得皇帝召见,是个经常能见到皇帝的白衣。
“魏兄这话何意?”
魏元忠端着茶杯,“其实我平生最佩服之人便是秦太师了,其次便是新晋封的胡国公王枢密了。不过我辈为国家优养的国子监太学生,更当为朝廷社稷考虑。你们想想看,如今的秦太师,比之武德朝的裴寂、贞观初的房杜,以及开元初的长孙无忌,只怕是权势更盛,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甚至相比起那几位,秦太师可还有一个吕宋啊,如今天子可是下诏,吕宋直接升格为王国了,吕宋连税都改包税了,甚至转运司还给了吕宋私铸权等,吕宋现在,难道不已经是个事实上的独立王国了吗?”
“你们再看看这次吕宋联盟南洋,出兵骠越,这等实力,这等行事,是不是早已经僭越?”
“再看看如今朝中,秦太师主持朝政,朝中大小事务,圣人都交由太师处置,而中枢虽分东西两府,又有翰林院、御史台、转运司等,但你们细看,中枢诸府院里的诸公,是不是都是秦太师的人?不是他的学生便是他的姻亲、故旧,秦党一家独大矣!”
曾几何时,朝中有人提过秦党,但这词早多年没人提起了。
现在魏元忠提起来了。
“长孙无忌当初主持朝政时,毕竟还有山东人可掣肘,如今呢?”
这番话说的众人都在沉思。
这些人几乎都是一时俊杰,不是那种年轻的学生,他们不少人其实都如狄仁杰一样,都有过幕府或官衙的任职经历,是真正做过事的,考虑问题看待事物也与普通人不同,看的更深一些。
秦琅如今,确实已经处于一个极其敏感的位置了。
朝廷中枢,甚至是地方要害,已经尽是秦琅的人了,这是事实。
“听说太师早说过不会在朝中久留,很快就会回吕宋,并无意久留中枢,更不想执文武大政。”骆宾王犹豫道。
魏元忠却摇头。
他崇拜秦琅,但他更拥护大唐。
“可能么?”
“就算开元初,秦琅离开了洛阳,一离就是十五年,但是,太上皇刚露出点要对付秦太师对付秦家的苗头,然后就发生了什么?秦太师南洋海上会盟,十国联军远征骠越,这里面是何深意,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更别说,太上皇为何成了太上皇?当今又是如何被拥立上位的?”
一番话,大家沉默起来。
确实啊,秦琅说无意留在中枢,但秦琅却时刻盯着中央,甚至权势越来越大,他在不在中枢都不重要,因为他有许多门生故旧都在中枢。
而皇帝一旦想清除他们,结果就发生了玄武门宫变,皇帝就成了太上皇。
谁能保证,这样下去,将来秦琅会不会再进一步呢?
或者说,他是不是已经在这样做了呢?
如今的秦琅,已经几乎完全掌控了中枢,甚至是地方军政大权要害也都在他手上。
废立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了。
人臣做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是严重越线行为了。
“应当不至于。”狄仁杰皱眉。
他这段时间在堂下行走,就是专门给秦琅服务的,虽然交谈不多,但也还是能感受到秦琅并非那种权力欲很强,控制欲很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