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队沿着渭河畔继续向东行进,队伍后面新增加了五十人。
这些人个个六尺有余,二十出头,是那群歪瓜裂枣里难得挑选出来还算青壮健强的。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路边草上的朝露还未消散,晨风清凉。这群年轻人却个个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大口褶裤,小腿上用布条打着绑腿,脚上一双草鞋。
每五人一伍,一起扛着一根原木小跑着前进。
秦勇等秦琅家兵个个骑着马,手里拿着根皮鞭走在旁边,不时的大声喝斥。
“跑起来,快!”
“注意节奏!”
“配合!”
一根原木几十斤重,五个人扛倒不算沉重,可问题是还得扛着跑,这就涉及到耐力以及默契,若是配合不好,那比一个人扛着还累。
一不留神,鞭子就抽到了背上,那火辣辣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跑的最慢的三伍,早饭减半,宿营时还要负责挖茅坑,涮马!”
秦勇重重一甩鞭子,啪的一声,那些家伙个个不由的抖了一下。
魏征在马上悠闲的看着书,“这操练之法倒是挺新鲜的,不练金鼓号令,不练长矛刀盾,却练扛木头,每天往死里折腾,这些家伙每天都是欲死欲仙啊。”
秦琅倒很满意秦勇的操练,甚至这扛木头本就是他的坏点子。
“老魏啊,金鼓号令那些当然要练,但不急。首先得把这些人从贼匪转换过来才行,否则本事再强也没什么用。”
“这倒也是。”魏征说完,继续看书了。
秦勇训练黑云长剑队的方法非常简单和粗暴,就是不停的鞭打,把这些人抽的彻底服软为止,把他们原来当贼的那点桀骜那点懒散通通揉碎,然后把他们重新塑造起来。
五人一起扛木头跑步,既是在训练体能,其实更是在培养他们集体感,尤其是强调他们的配合。
军队最注重的就是团体,讲究的是整体,而不是个人勇武。
贼匪们却恰就是强调个人,很少讲集体的。
“老魏啊,出了长安这一路上,我看今年好像天时不怎么好啊,你看这路边的庄稼都不行啊。”
魏征收起书本,扭头瞧了瞧两边的田地,叹口气道,“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厥侵袭,州县骚然,百姓饥馑交加,东奔西走,怨声载道。关中关东,多有饥荒而卖儿卖女者。”
秦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惊讶道,“不可能吧?到这地步了?”
魏征冷笑两块,“你秦三郎王公子弟,京中纨绔,自然不知道这底下的世道如何。隋乱以来,这天下大乱,仗一打就是十来年,各地早就打烂透了。”
“可我大唐不是已经统一天下了吗?”
“统一天下?武德四年方才平定洛阳王世充,可随后又有河北刘黑闼两度叛乱,再加上山东的徐圆朗等降而复反,整个关东地区糜烂,而突厥又连年趁机入塞侵扰,百姓哪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去年武德八年,突厥大举入侵,河东、河北、河套、河西多地告急,被掳去人口牲畜无数,多支军队大败,虽然最后朝廷大举调兵北上,突厥退兵,可紧接着今年郁射设又出兵围乌城,这边塞从未安宁过啊。”
“到现在,朔方梁师都还割据一方呢!“
秦琅听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之前在长安的时候还感受不到这些。
可现在离开长安,一路东行,发现离长安越远,这道路两边越萧条,尤其是庄稼长的也差。
天灾人祸。
兵祸连连,偏偏天灾又不断。
“今年又是个大灾之年,大灾之后便是大饥,只怕今年粮价又会再次高涨,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要卖儿卖女,流离失所了。”魏征叹道。
现在匹绢不过易斗米,米价已经高达二百多钱了,这可是前朝开皇之治时长安米价的十倍有余了。
秦琅沉重的道,“如今太子主政,以太子的仁德,再加上房杜等的辅佐,相信朝廷很快能缓过这口气来,大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魏征却没有这么乐观。
“太子宫变夺位,只会让这天下雪上加霜,如今突厥外患未定,又引发地方不稳,何来的越来越好呢?若是内乱一起,只怕就更加是乱上加乱了。”
“所以我们这次去河北,一定得成功。这天下,经不起再折腾了。”秦琅道。
天下未安,所以府兵们得经常放下锄头拿起刀剑去打仗,耽误了家中农时生产,而一个府兵出征,往往得五个十个百姓壮丁负责转运粮草辎重,更多的百姓耽误了农时生产。
偏偏打仗需要更多的粮草物资,百姓就得承担比平时更重的负担。再加上天灾水旱蝗灾,以及塞外的突厥人时不时的来打草谷入侵,百姓饥饱馑,有人便干脆投入山林草泽为寇为盗。
盗匪横行,百姓更加受苦,于是恶性循环。
被秦琅攻破的那伙沙苑贼,其实除了少数是无赖亡命之外,更多是破产的百姓、逃奴、饥民等,只求活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