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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真假解冤仇(2 / 2)

一头七彩蓬松羽毛的小七蹿进道观,叽叽哇哇跟泥鳅对了几句莫名其妙的暗号,嘻嘻哈哈挨了黑猫一巴掌,悄咪咪到了李长安跟前。

“有客人上山找你哩。”

飞来山凶名在外,竟然也有访客,真是稀奇。

“请他上来么。”

“他说道观人多眼杂,在山里寻了个僻静处,叫你过去。”

“来人是谁?”

“不晓得,他遮了面目,又不说姓名,只说是道长故人。”

道士心情不佳,耍起性子:“这般藏头漏尾之人……”

小七:“可他带了好酒菜。”

李长安:“必有隐情。”

…………

李长安跟着小七到了一处山涧。

上有山泉飞泄,水雾弥漫,更添幽冷。

来客长身立于溪畔,身着短衣,腰间仗剑,一副江湖豪客打扮。

望见李长安应邀而来。

他解下斗笠。

“道长别来无恙。”

“无尘?”

…………

无尘挑了个好地方。

缘小溪往前十数步,视野骤然开阔。

可以远眺残阳沉入茫茫江雾。

他也确实带来了应景的好酒菜。

把食盒一一摆开。

两人举杯共饮晚风。

李长安笑道:“若让黄尾晓得,只怕埋怨咱们吃独食。”

无尘却道:

“几盒点心、饭菜分了也无妨,只这壶好酒,唯你我方可吃得。”

“这酒莫非还有名堂?”

“然也,此好酒唤作……”

无尘斟满一杯,并不入口,反将杯中酒洒入淙淙溪流。

“解冤仇。”

李长安不动声色扫了眼腰身挺得笔直的无尘与他放置在手边的长剑,动作不停,连饮三两杯,徐徐吐出一口酒气。

“解冤仇?”

“道长也曾听说?”

“谁人不晓得,连山中的恶鬼也叫嚷着,要下山去做一回解冤仇,各自了结宿怨。”

“却是使不得。”无尘摇头道,“解冤仇四下煽风,窟窿城缀着到处点火,钱唐内外眼见乱成了一锅粥,哪儿能再添乱子?十三家的师长们少见发怒,责令咱们这些子侄辈快快了结此事,还世人一个安定。”

“如何了结?”

“无非捉拿凶徒,安抚鬼王。”

“当真抱薪救火!”

无尘笑得风轻云淡,不置可否,继续道:“上头发话,底下必要使力。人也搜,神也查,掘出了许多‘解冤仇’。最初,窟窿城的报复酷烈,轻则剥皮抽筋,重则殃及亲友,却无奈不过阻吓一时,过两天,又冒出更多。后来,厉鬼也乏了,查出新的‘冤仇渐’也少过问,草草押入衙门了事。”

“如此说来,姑息厉鬼倒是一剂治乱良方?”

“非也。”

无尘缓缓收敛笑意,直直目视道士。

“只因所有人都知道被捉住的不是真正的解冤仇。”

道士神情自若:“解冤仇还有假的?”

“当然!”

无尘斩钉截铁。

“这些个以私怨杀人、以私利害公,借‘解冤仇’之名意图混淆视线、逃避王法的,不过是血池上招来的蝇虫,自是假货。而那些不甘窟窿城盘剥,舍却身家性命,敢与厉鬼刀刃相向的,才是钱唐动荡之始,才是鬼王心腹大患,才是真正的‘解冤仇’!”

“依大师的说法,真的解冤仇怕是难找。”

“好找!”

无尘却道。

“且就在此处。”

李长安抬起双眼。

无尘拿起手边长剑,横于膝前。

一字一句。

“我,就是解冤仇。”

李长安:“……?”

…………

迎潮坊因海贸而兴,各方利益纠缠,建筑又杂乱,既有蛇鼠窝藏,又有龙虎潜伏,很是适合一些隐秘勾当。

入夜了。

海上升起浓雾淹没街巷。

坊中某处一间潮神庙。

四下无人声。

不知哪个信徒供奉的船灯在雾中轻晃。

更添幽冷。

也在这幽冷里,庙前来了两个访客,都带着斗笠遮住面目,悄然进了庙子。

其中身披蓑衣、背负重剑的,倚在门口,不言不语。

另一人,身作短打、腰悬佩剑,径直到了院子中间,举起个小酒坛子晃了晃,朗声笑道:

“诸位既应邀而来,何不快快现身,与某把酒言欢。”

话声落空无有回应,唯殿内香烛昏昏映着红绸布下神像端坐无言。

短打客并不着急。

寻到院中石桌,又取出八只小碗,慢悠悠斟起酒来。

待到酒水斟满。

终于。

“阁下说在此会见新友,却未曾言明,朋友居然如此之多。”

但见院中老榕树上跳下一人,黑衣黑面,刻意压低了声音,过来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紧接着。

墙角阴影里转出一个胖大汉子。

“个个藏头漏尾,言行鬼祟,恐怕非是良人。”

走近了,才见他戴着傩面,宽松衣衫尽是填充,遮掩住真实体型。

他同样举碗饮酒。

而后。

有冷风吹来浓雾,很快风消雾散,石桌边赫然多出一人。

他浑身罩着层雾气,朦胧辨不清面目。

拿起酒碗,一边小口呡着,一边绵绵说道:

“时局艰险,如此聚会恐怕为鬼神所忌,连累家小。”

话声方落。

从房顶“咚”地砸下一个汉子,面具下压着怒气,抄起酒碗囫囵倒进口中。

“你名头虽大,今日要没个所以然,定叫你知道某却不是吃素的!”

啪!

摔烂了酒碗,与庭中诸人冷冷相对。

短打客拱手施礼,没急着回话,又耐心候了一阵,见无人出来继续喝酒,方徐徐开口。

“诸位既应邀而来,想必明了今夜所为何事,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无非忧心人多了心思杂乱,走漏了消息,引来厉鬼报复。但在场的皆是志同道合之人,大可不必多虑。”

“知人知面不知心。”

接话的不在庭中,却又从神堂里转出一条大汉,头戴铁面,龙行虎步,隐隐有军旅之风。

他大步上来,并不饮酒,沉声质问:

“和尚怎敢断言?”

“因为。”

短打客或说无尘,揭下斗笠,笑容清朗。

“我等俱是解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