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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献礼(2 / 2)

他捉住玉桥,一声怒喝,竟凭着蛮力,生生把那怕有千斤重的玉桥拔起,向着那判官使者当头砸去。

如此勇力,如此果决。放在海上也是笑傲一方的人物。

可惜。

这里是窟窿城。

“放肆!”

一声断喝炸响。

便见巨大骷髅跃当空下,将赵橹手中玉桥撞得粉碎。

又伸出一双骨手捏住他两肩。

刚刚大逞凶威的海上豪杰连哼声的机会也无。

噗嗤~

身体当场揉撕成两半,肠子脾肺、鲜血屎尿淋漓洒了满地。

骷髅又将两半尸体捏成一团,囫囵塞进口中,纵身跃上法台,拾起一张人皮,似个口袋当空抖了抖,便跳将进去,摇身一变,又变作富贵官人模样。

宾客们这才反应过来。

但哪怕面色惨然如白纸,也死死堵住嘴不敢尖叫,更不敢呕吐。

另一边石壁法台上,又一瘦长面白的使者摇头道:

“今日法王寿辰,怎可让这些腌臜污了场面,兄长做得马虎了。”

他吹了一声口哨。

但听殿外回应阵阵犬吠,俄尔,有狗群涌入堂中。

宾客们见着,神色愈加惊骇。

哪里是什么狗?不是人头狗身,便是狗头人身,更甚者就是赤条条的人却作狗的模样。它们“汪汪”犬吠不已,啃食碎肉,舐舔血污。

不多时,那使者再吹口哨。

群“犬”撤去,地上已光洁如故,不见了赵橹存在的痕迹,唯有池中那尊玉美人缓缓下沉。

……

判官挥动笏板。

玉桥碎块片片飞回,落在池上,又合成玉桥,且不见一丝裂痕。

他又收起笏板,取出宾客名录与毛笔。

勾选念名:

“妙福堂黎昌。”

一个老者越众而出。

“潮义信罗振光。”

昂藏大汉大步跨出。

“迎潮坊刘巧婆。”

白胖妇人恭敬应诺。

一切都显得理所应当、水到渠成,应声而出的三人也神情从容,仿佛无事发生。

但场下宾客们并不如此,大多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便是自诩胆大包天,敢自投窟窿城赌命求财的范梁也双股战战,隐隐有尿意催生。

“来一口,压压惊?”

旁边同行男子递来酒壶。

范梁幽幽回望。

俺正在憋尿,你却给俺灌酒?

等等……

“酒哪儿来的?!”

“城外庆典上带来的。”

范梁满眼不可思议,那个时候,天旋地转的功夫,你还能想着顺上一壶酒?!

原来不只是乡巴佬,还是酒鬼!

男子却对他的惊诧不以为然,抬眼示意桥前三人。

“那三位又是什么来头?”

你把我当百事通么?范梁暗暗腹诽。但稍一迟疑,权当为了分散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还是挑捡着说起。

…………

那唤作黎昌的老者是鬼王座下的大巫师,乃是钱唐所有供奉鬼王的巫师的领袖。没人说得清他的年岁有大,但凡是对其有猜测的,见过他真容后——白发稀疏,面上皱纹深刻如皲裂树皮——都会以为自己的估算太过保守。

他颤巍巍走上玉桥。

鬼王先打招呼:“听孩儿们说,老友前些日子称病不出,身体可还无恙?”

老者恭敬回道:“承蒙法王挂念,弟子沾了您老的喜气,近来爽利了些。”

说着,他取出锦盒。

打开来。

满室皆光。

他把盒中宝物向周遭展示,红绸上垫起一颗玉白色珍珠。

“此乃南海鲛珠,今日献于王上,权为宝库稍添明光。”

说罢,连盒投入池中。

寿礼缓缓沉底。

“好宝珠。”鬼王抚须大笑,“老友请上座。左右,还不快快奉上灵酒灵肉。”

老者前脚入席,后脚那昂藏大汉便迫不及待跃上桥来。

此人叫罗振光,是一家叫“潮义信”的社团渠首,把持着几个码头,手下人多是水手、力夫,收纳了许多亡命之徒,在坊间很有几分威风。

他虽是活人,却很得鬼王喜爱。坊间都说,只待他某天横死,窟窿城四十九个使者立马变作五十个。

他一上桥,鬼王便笑骂:“猢狲还不上来,在下头磨蹭作甚?”

罗振光哈哈摆手:“祖爷爷莫催,先让俺显摆显摆宝贝。”

同样打开礼盒,里头是只腊干的怪鸟,生着四只翅膀。

“祖爷爷常为肠疾所扰,俺早有心寻这宝药,苦寻多年,近来终于得手。此乃《山海经》北山经所载,梁渠山上异禽,名字……唉,那字儿实在记不住!总之,吃了能治腹痛。”

说罢投入水中,一沉到底。

“好!好!好!”鬼王连连点头,“赐上席,灵酒灵肉管够!”

罗振光得意洋洋入席,后头那白胖妇人紧缀而上,登上桥来。

先给鬼王恭恭敬敬施了个万福,鬼王颔首回应。

妇人名叫刘巧婆,别看生得面颊白胖、细眉细眼,看着很是和善,其人却是钱唐最臭名昭著的人贩子,不晓得把多少男女贩到船上,卖去南洋。

她献上的寿礼是一尊青铜方鉴(盆),形制古朴,遍布青锈,称是古代仙人遗留下的聚宝盆。

投入水中,同样沉底。

鬼王抚须称善。

“赐上席,灵酒一壶,灵肉三盘。”

接着。

那判官使者依次点名。

宾客们分批上前,投下寿礼。

有豪绅奉上岷州已绝产的云浣纱,轻薄如云霞,据说当今皇帝欲求也不得。

有番商献上海外宝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有船主送上一片香木,自言是取自扶桑国的镇国之宝兰奢待。

种种宝物,炫人耳目。

当然,还有投下寿礼却浮而不沉的,有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还有一言不发自投池水的……无一例外,都遭厉鬼剥食。

终于。

“增福坊范梁。”

范梁一个激灵。

“在!”

颤抖着踏上前去。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赌徒么,不管后果多么惨烈,那都是揭晓结果之后的事情。而在揭晓前,永远只有兴奋到癫狂。

可是……

“保义团曲定春。”

“我。”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范梁满心激烈,他诧异回头,同行的男子一手抄着酒壶,一手高高举起。

曲定春他认得,哪里是这副模样?!

“集贤堂文邦彦?”

“我。”

“众妙坊曾保三?”

“还是我”

男子丢下酒壶,来到桥头。

“往后几个名字也无需念了。”

迎着满场惊愕目光。

男子或说李长安笑道:

“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