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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黄狗(2 / 2)

袁啸川这个烟鬼又点燃了香烟,一边抽烟,一边嘬起了热茶。

“那是四个多月前,我到这綦水上班的第一天晚上,我骑车到周边熟悉路况。没想到,当场就撞见了我上任的第一件案子。一辆兰博基尼酒驾飙车撞翻了路边散步的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

“一对夫妇,还有在女的肚皮里头五个月大的胎儿。”袁啸川继续说道,“我第一个赶到,当时就叫了救护车,经过抢救,男的好一点,一条腿瘸了,第二天就醒了;女的就严重多了,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娃儿没得了,自己高位截瘫,一直在昏迷中。”

“至于那个肇事司机,龟儿子屁事没得,就是趴到气囊上睡着了,当晚就放了回去,第二天就有人去找男的要私了。”

“这种情况还能私了么?”

袁啸川冷笑了一下,只是继续说道:

“一来肇事一方给的钱不少;二来,这男的性格软,再加上亲朋故旧都在劝他,他就答应了私了。但这个时候女的醒过来了。”

“娃儿流产,自己高位截瘫,女的性格烈性,哪怕不要钱,都坚决要让肇事者去坐牢。”

“应该的。”

“但在准备起诉的时候,我才发现,肇事者换了一个人,卷宗的记录也变了,关键性的证据,包括监控录像,全部没得了。”

袁啸川深吸了一大口,将烟屁股用力摁进烟灰缸,一字一句。

“在我眼皮子底下没得咯。”

“我找下面的人,不承认;我找上面的人,不得管,还劝我不要多管闲事。”

“听起来这个人满有能量的。”

“当然有能量,这个人的名字叫洪岱海,红茅集团董事长。”

“董事长还醉酒飙车?”

“董事长就不能飙车?马小云还拍电影,李宗锐还搞迷女干,有钱就不是人渣?”

“你晓得我这个人的脾气,见不得这种事情,我就想方设法去查这个人的底细。”

“怎么样?”

“这个洪岱海是綦水本地人,当做村之书,做过人太代表,当选过杰出企业家。单从档案上看,是个典型的从底层白手起家的商人。早期,靠着采集河沙、石材、承包土地,搞到了启动资金,后来又顺着保健品市场兴盛那股子妖风,搞起了这个红茅药酒,从此发家致富,成了省里的首富。莫看在外面,这个洪岱海只是买酒的,但在綦水本地,他名下的公司在房地产、教育、交通、安保,甚至于粮食、蔬菜、外卖、网吧,各行各业都有参与。”

“听起来是个地头蛇。”

“是啊。但怪就怪在,这个地头蛇在档案上没咬过人。他名下所有的事业,包括早期发家那些,统统没得任何不良的信息。”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

“你我都是在乡下长大了。农村是啥子情况,都是再清楚不过。可以说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在乡头,特别是十多年前,哪个从底层发家的,屁股上面不沾点儿屎尿。”

“这个洪岱海干净过头啰。”

他又点了根烟。

“我不信这个邪,明里查不到,我就暗里查。但我人生地不熟,只有去找愿意帮我的本地人……”

李长安指着卧室。

“他们两口子?”

“对。”

“刘卫东和邹萍都是本地人,通过他们我晓得了一些洪岱海和他手下的一帮人的‘光辉事迹’。不得了,聚众斗殴、敲诈勒索、欺行霸市、操纵选举……该有的不该有的一样不落,活生生就一群土匪恶霸!”

“他一集团董事长、全省首富也赚这点下三滥的钱?”

“哪个晓得他的?可能是早年发家屁股上的屎擦不干净,更可能是贼性难改。”

李长安还是有些疑惑。

“不对哟。按道理说,这么嚣张的人,就算当官儿的没得人管,郎凯(怎么)民间也没传出啥子消息呀?”

李长安家乡离着綦水不远,但这个红茅集团,除了药酒本身之外,并无多少负面传闻。

对此,袁啸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一段貌似无关的话。

“你坐车到车站要路过一座桥,叫红茅大桥;你下了车,车站旁边那个广场,叫红茅广场;你在城里随便一个地方抬头看,看到的最高的那栋楼,叫红茅大厦;包括你在街上遇到的每一个人,十个里面有九个有亲戚是红茅集团的员工;就算你出了城,周边大多数田土,都是红茅的药材种植户。”

袁啸川指着脚下。

“这个地方就叫‘红茅’。”

道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袁啸川继续,他接过上一段话的话头,说道:

“我也通过各方面联系到一些人,一部分是利益冲突胡搅蛮缠,另一部分确实是受害者。但是每当我联系到这一部分人,没过几天就突然改口,有些坚决点的,甚至会失联好几天,再出现不是搬家,就是同样改了口。直到前几天,我有找到一个叫鲍志云,这个人也是突然失联了几天,等他再现身……”

“他也改口啦?”

“他没改口,但他成了精神病。”

袁啸川又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屁股摁进烟灰缸。

“我这次喊你过来帮忙,一来是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搞不定。二是,我觉得我被人监视了!”

李长安闻言,笑着摇摇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从今天我们两个碰头,因为你,我同样也被监视了么?”

听了这话,袁啸川楞了半响,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怕是没得这么厉害哟。”

李长安双手一摊。

“那哪个晓得呀?”

他挠着头,迟疑说道:

“要不……”

“开玩笑哩,都啥子年代咯,顶天了是黑社会,又不是特务,哪儿有这么厉害?!”

道士咧嘴一笑。

“这个忙我帮了!”

…………

刘卫东家中客厅。

李长安端详着角落里的一格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神像,容貌很是怪异,似人非人、似猫非猫、似狗非狗,颜色陈旧,但神情鲜活。

方才,袁啸川有急事离开,只剩下李长安还有些疑惑要询问刘卫东。但奈何人家在卧室里其乐融融。道士穷极无聊,只好四下瞎看,不巧就在客厅角落,发现了这么一尊神龛。不成想,只一眼便瞧出了些蹊跷,这神像可不是寻常的泥塑木胎,这里头似乎……

“这是五畜奶奶。”

不晓得什么时候,刘卫东总算出了卧室,在旁边给李长安介绍了一句。

“这是我们这一行拜的祖师。”

“祖师?”

中华民间的神明如过江之鲫,恕李长安实在眼拙。

刘卫东笑了笑,给神龛上了一炷香,才说道:

“我是做宠物生意的,但我和大多数同行不同,我这是祖传的手艺,训练出的猫狗那是远近驰名,比一般的宠物要聪明很多,这都全靠祖师保佑。”

也许是平日里质疑的人太多,李长安还没表态,刘卫东就抢着说道:

“你莫不信。”

“黄儿。”

他唤了一声,大黄狗就摇着尾巴跑到跟前。

“立正。”

大黄狗人立而起,将一只前爪搭在脑袋上。

“握手。”

大黄狗“走”过来,冲李长安递来一只爪子。道士笑着与它握了握手。

这都是寻常的动作,没什么好称道的,但接下来,就有点儿意思了。

刘卫东往沙发上一躺。

“有点无聊,想看电视。”

大黄狗居然刨出了遥控,打开了电视。

“我有点儿口渴。”

大黄狗又叼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

“我肩膀有点酸哦。”

大黄狗叫唤一声,跳上沙发,用前腿给刘卫东捶起了肩膀。

“怎么样?”

刘卫东冲着李长安得意一笑,这个唯唯诺诺了一整天的男人,此刻居然有了些自信的神采。

但李长安的目光中却有些莫名的意味。这哪里是什么祖传手艺,在刘卫东和大黄狗互动之时,李长安分明闻道,刘卫东身上法术的味道愈加明显。

但瞧着刘卫东坦然不似作伪的神态,李长安对他的犹疑反倒消除了不少。

道士想到会不会是这么一种情况:在灵气枯竭的今天,许多法术神通都大失效用。“千里眼”也就眼睛好一点,“顺风耳”也就耳朵灵一点,能操纵动物的法术可能只能让宠物乖巧一些。

如此这般,想必会有人身怀法术而不自知吧。

李长安随口附和了几句,还待细问。

但突然,楼上“咚咚”一顿响动。

紧接着。

“你屋死人了吗?大半夜敲丧!”

刘卫东的自信笑容顿时变回了苦瓜脸。

得!

李长安顺势起身。

也该告辞回去,洗洗耳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