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将注射器揣到怀里,这才出门到云燕的小院子。云燕正坐在床前,守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冬雨。见到卓然进来,云燕赶紧起身,上前低声说道:“郎中来瞧过了,说她伤的挺重的,昏迷不醒。已经服了药,也开了外擦的药。我已经替她上了药,有些地方也包扎了。可能伤到了筋骨,需要将养一些时日才能够恢复了。”
卓然皱了皱眉说道:“这老太婆这么狠毒,把人打成这个样子,那些人在一旁围观,竟然没人阻止。南宫鼎这家伙也真是,堂堂一个捕头,又身有武功,居然还阻止不了一个老太婆。”
云燕摇头说道:“这件事不能怪南宫鼎,他去的时候,这冬雨已经被吊打了很久了,该受的伤早就已经受了。加上那老太婆跟发了疯似的,揪住南宫鼎不放,南宫捕头也不可能对她使用暴力。”
“怎么不能?但凡阻止衙门执行公务的,那就必须采取暴力排除阻碍,不管他是谁。”
云燕笑了笑说道:“事情都过去了,郎中说了,这冬雨喝了镇定的药,可能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才会醒来,有什么话,到时候你再来问她吧。”
卓然回头瞧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冬雨,对云燕说道:“你到外面来,我有事跟你说。”
两个人出来,外面廊下,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卓然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去帮忙办。”
云燕说道:“跟我还这么客气,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卓然凑到云燕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我怀疑郭员外是被人投毒而死,所以我要提取他的胃内容物进行检验,以确定是不是死于毒药。”
云燕大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掌握了什么证据吗?”
卓然说:“刚才我借口吊唁,听那个老太婆说,郭员外死之前说嘴唇发麻,全身发紧。我就怀疑他可能是被人下毒了,而且他死得很快。虽然那老太婆坚决说郭员外根本不可能被人下毒,但是我进一步找到了他中毒的证据,那就是我借着瞻仰遗容的机会,揭开了死者脸上盖着的草纸,看清楚他的脸上脖子上都有细小的点状出血点。结合他死之前嘴唇发麻,身体发紧的症状,我感觉有点像乌头中毒。”
乌头毒是一种常用的中药药材,其中草是有剧毒的,如果炮制不得法,乌头很容易导致中毒死亡。而且乌头中毒死亡的特征就是嘴唇发麻,身体发紧,皮肤有多点状出血点。
云燕又吃了一惊,道:“既然这样肯定应该查清,我该怎么帮你?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提取死者的胃内容物来进行检验。”
云燕愣了一下说道:“你该不会让我把死者的肚子刨开,把他的胃切了给你送来吧。”
卓然微笑摇头说道:“不需要这么野蛮,我有一种新的方法。”
卓然从怀里取出了那只大号注射器递给了云燕,说道:“这是我自制的一种专门用来提取胃内溶液的装置,你将一些清水吸入管中,然后趁着深夜潜入灵堂,将这一罐清水注入他的胃部,然后等上片刻,再把它重新抽出来。如果他胃里有毒药,就会被这些清水带出来。然后我经过过滤之后,将清水喂给动物吃,要是动物死了,而且死的症状跟乌头毒相向的话,就证明了我们的推断,这是一种最简单的证明口服毒药的办法。”
云燕接过针筒瞧了瞧,在卓然指导之下,学会了怎么吸水,怎么注射,怎么回抽,说道:“这东西可真轻巧。”
卓然说:“这得感谢你,是你推荐的那个铁妙手,他替我打造的。除此之外,他的手艺可真精巧,完全符合我的要求。”
云燕笑了说道:“他的确是个能工巧匠,连官家都夸赞他呢。”
说罢,将那针筒揣到了怀里,低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把需要的东西取回来的。”
卓然又从怀里取出另外一只小号的注射器递给云燕,说道:“这只需要你帮我抽取死者心脏里的血液,我要用于一些比对检验。——直接插入死者的心脏,抽取里面的血液就可以了。”
对于卓然的这个要求,云燕觉得有些意外,她微微皱了皱眉,但是她相信,卓然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于是没有多问,接过注射器放到了怀里。
办完这些卓然没有回家,让郭帅回去传了口信,说自己要加班查案,然后留在了衙门,在签押房里一边办公一边等着云燕的消息。
夜半时分,云燕穿了一身夜行衣出现在了卓然的签押房,从怀里取出针筒,递给他说:“你让我取的东西,都已经取到了。他们连着几天熬夜,已经熬不住了,几乎都在打盹。灵堂的尸体旁没有其他人,尸体又是被大帐幔挡住了视线的,所以这个任务完成得很轻松。”
云燕又取出另外一只有半管暗红色血液的注射器递给卓然说道:“这是从死者郭员外心脏抽取的血液。”
卓然这之前已经让郭帅从市场上买回来了两只鸭子,当下拿来了一些米饭,将那一管从郭员外的胃里抽取的溶液注射到了碗里面,跟米饭小菜搅拌在一起,给那两只鸭子吃。
鸭子吃了伴着胃内溶液的米饭,很快便出现了四肢抽搐声音沙哑的症状,接着便倒在地上抽搐不已,片刻便死去了。
云燕瞧得目瞪口呆,沉声道:“果然如此,郭员外竟然是被人下毒毒死的,难道是那可恶的老妇?”
卓然望着地上的两只鸭子的尸体陷入了沉思,良久没有说话。第二天早上是郭员外上山下葬的日子,随着唢呐声,漫天的纸钱飘散,一队队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嚎啕大哭声中,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去了。
送葬队伍离开郭府不久,卓然带着南宫鼎还有几个捕快坐着轿子来到了郭府。
郭府的人绝大部分都上山了,只留下门房等少数几个人在家看房子。
门房见到县尉大人来了,慌着要出去追送葬的郭夫人回来。卓然阻止了,说:“是我自己疏忽了,我本来是想来了解一下你们少奶奶是否犯有不孝之罪,结果我给忘了今天上午郭老爷上山,所以来错了。不过既然来了,我就等她好了,你也不用去催他们,他们入葬之后自然会回来的,我就在府上坐着就行了。”
门房赶紧答应,他可从来没有陪着县尉老爷说话的机会,所以很是紧张。红着脸站在门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搁了,卓然在大厅上坐了一会儿说道:“坐着也闷,我到处走走,既然是你们,少奶奶可能犯了不孝之罪,那我就到她的院子里检查一番,看看是否有相关罪证。”
门房赶紧答应,他在门口守大门,离不开,便把自己的妻子叫来,让她带县尉老爷到少奶奶的院子里去查验。
门房的夫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与官老爷在一起走,只是吓得脸上煞白手足无措。除了在前面带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卓然来到了少奶奶冬雨的院子,卓然对那妇人说道:“你就在门外候着吧,我查案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那夫人如释重负,赶紧答应,守在门外。
卓然让南宫鼎他们在外面警戒,自己只带了小厮郭帅迈步进了院子。这宅院不大,卓然背着手随处看着,来到正屋发现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井井有条。
卓然在客厅转了一圈,又进了卧室。卧室的陈设很简单,一张精致的八步床,大红锦被整整齐齐。靠窗是一张梳妆台,一个椭圆的铜镜,磨得锃光瓦亮,旁边放着首饰盒子。在梳妆台的一角则整齐地叠放着一叠的线装书册,还有一叠写过字的稿子,字迹娟秀。
卓然拿过那一叠纸随意翻了一下,忽然他的手停住了。因为在这一叠稿子中,夹的有一张药方。
他取了出来,药方上的字迹跟稿纸上的明显不同,应该是另外一个人留下的,而且字迹比较潦草。字迹的一角盖的有一枚印章,写的是黄记药铺。
这是一家药铺的处方,为了跟别的药铺区别,所以盖的有自家药铺的印章的。
卓然瞧了一眼上面的处方用药,突然目光定住了,——其中的一味药就是中药乌头。而且有六枚,剂量非常大,卓然不太懂中医,但是大学时曾选修过中医学,大致知道这处方是用来治疗风湿痹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