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奇怪的瞧着他,半晌才说道:“你真是个怪人,要是别的官员,这么大的嫌疑,一顿棍棒他一定会说的,你却偏偏自己要费劲去找什么证据,可真想不明白。”
廖掌柜离开了衙门,神情沮丧的沿着街边往家走去,街道两边背阴的地方还有残雪未曾消融,天气依旧寒冷。
廖掌柜缩着脖子满心疑虑,今天被衙门审讯了一下午,看样子官府非常怀疑自己杀死了玉香,这让他非常害怕。因为官老爷似乎已经肯定就是他杀了人,如果明天自己还不说的话,官老爷就会动刑,自己这身皮肉可是禁不起一顿皮鞭,肯定便会胡乱招供的,那样一来便会打入死牢,等着秋后问斩。
一想到即将人头搬家,再也见不到这花花世界,他就全身发抖,不可抑制。所以廖掌柜快步回到家中,思前想后,还是包了一包细软,偷偷的从后门溜了出来,并没告诉家里任何人,只是将那包裹背在背上,快步往城外走去。
他想趁着关城门之前离开,远远逃走,他相信只要能够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官府未必就能把他抓到,他见过衙门的张贴的海捕公文上面的画像,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他只要隐瞒真实身份,应该就能够躲过这一劫,他真的不想死。
他赶着在城门快关的时候终于出了城,沿着官道往前走。这时天慢慢黑了下来,出城之后,他才想到该雇一辆车,可是这会子又到哪去雇车呢?只能先走一段路,远远离开,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廖掌柜一口气走出了二十多里,累得气喘吁吁,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前后左右似乎并没有人家,无处投宿,与其躲在树林中,可能会遇到野兽,还不如在官道上往前走,心里还踏实些。
现在官道上已经没有人在行走了,就他一个孤零零的往前逃命,如果不是求生的欲望,他也会在天黑之前找地方投宿的,就像他以前外出经商时那样。
好在年轻时出门惯了,虽然这些年养尊处优,但是根基还在。廖掌柜想着再往前走一段路,看看有没有人家,到时候再投宿,最好能过一辆车。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廖掌柜心中一喜,真是老天有眼。赶紧站在路边,抬头朝马车的来处望去。
马蹄声渐渐近了,借着朦胧的夜色,能看清楚奔过来的马车,马车夫好像一尊雕像。马车到了近前,廖掌柜犹豫了片刻,还是招手说道:“车把式,能否捎我一程?我要到前面去,路费少不了你的。”
马车在廖掌柜的身边缓缓的停了下来,马车夫的苍老的声音说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上来吧。”
听到这话廖掌柜不由大喜,有一些有钱人家的马车是不愿意搭别人的,难得碰到一个愿意搭的,赶紧连声感谢。廖掌柜正要爬上马车,又听马车夫说:“你就坐在外面,里面装了东西了,没地方了。”廖掌柜赶紧答应,侧身坐在了车辕旁。
马车继续往前走动,车轱辘声咕噜咕噜的,廖掌柜没话找话,问车把式尊姓大名,住在哪,这是要去哪儿?那车把式却没理他,廖掌柜只好讪讪的闭了嘴,不敢再问。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着,在静静的夜中显得格外的沉闷。
便在这时,廖掌柜身后的车帘慢慢被人掀开,从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手上拿着一个细细的绳索活套,移到了廖掌柜的头顶,突然往下一套,然后猛地往后扯紧,同时用肩膀抵住了廖掌柜的后背,使他无法挣脱。
脖子被绳索勒紧,廖掌柜脑袋往后仰,他惊恐的用双手抓住绳索想要扯开,可是无济于事。
从车棚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狰狞:“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勾搭我女人,逼我只好杀掉玉香,你说我是否该对你恨之入骨?但是我好歹也是朝廷退隐下来的,知道王法威严,又不想惹祸上身,一直在想办法收拾你,没想到官府正好怀疑是你杀了玉香,现在你还害怕逃走,正好杀你灭口,同时还能把罪责推到你身上。老天爷真是太帮忙了,可见老天爷都容不得你活下去。现在你听懂了吧,你为什么会死?是死在谁的手里?到阎王爷那儿,也好说个明白,现在你就去死吧!”
阴冷的声音说到这,突然眼前寒光一闪,勒着廖掌柜脖子的绳索突然一轻,往后拉的力道太猛,那人往后摔倒到了车厢里,脚掀起来将车帘都勾了下。
说话的中年男子也被他往后摔倒带着摔在车棚里。
男子怒道:“怎么回事?你这蠢货。”
“好像是绳索断了。”要勒死廖掌柜的男人慌忙说道。
他刚爬起来,便看见车棚处站了一个黑衣人,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抵在了自己咽喉之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声道:“不要动,不然脖子上刺个透明窟窿。”
车厢里的两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廖掌柜还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忽然有人相救,不由得惊喜交加,死里逃生,忙扯掉绳索活套,捂着脖子一个劲咳嗽,话也说不出来。
车棚里的那人紧张的对黑衣人道:“若是路过的女侠,想要取个盘缠,好说,我们会给你的。”
那女子轻舒猿臂,将先前说话的中年人衣领抓住,揪了起来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那男子一眼瞧去,不由惊叫了一声:“云燕捕头!”
这女子正是捕头云燕,而说话的中年男人,正是退隐的司业王老爷,而那要勒死廖掌柜的,是王老爷的贴身小厮猴哥。
这两人发现抓住他们的居然是衙门捕头,顿时慌了神,刚才自己说的话肯定都落入这位捕头的耳朵了。
这捕头到底躲在哪?怎么可能在最关键时候突然出现?
云燕冷笑道:“你们很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吧。告诉你们吧,其实,在你们报案之初,卓大人就怀疑你们是贼喊捉贼,因为既然你如此关心小妾,那三天前她走失,为何三天之后才来报案?而且还是用敲登闻鼓这么极端的做法,有哪个报失踪人口的人用得着敲登闻鼓的?只有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你想把事情闹大,让众人皆知,都知道你很关心你的小妾,将来发现她被害之后,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来。但是,卓大人说过,凶杀案一半以上都是发生在亲人之间,亲人是首先要进行排查的,因此你就算脑筋用尽也难逃嫌疑。”
云燕顿了顿,扭头对廖掌柜说:“虽然廖掌柜也有嫌疑,因为他说不清楚他三天前的下午去了哪里,没有办法找到不在场证据,而且他跟死者之间又有感情纠葛,有情杀的动机,但是你们的嫌疑更大。而且我注意到廖掌柜家这些天一直有人在蹲守,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在我告诉卓大人之后,他怀疑是你派的人,所以卓大人故意派捕快将廖掌柜传唤到了衙门审讯他。而审讯时是开着门的,外面的人都能看见,所以你们蹲守的人也看见了。到了傍晚,卓大人开始用语言刺激廖掌柜,使得他因为害怕而潜逃,这正给了你们下手杀他灭口同时嫁祸于他的绝好机会。卓大人相信你们会动手的,所以叫我暗中跟踪保护,并抓你们个现行。果不其然,你们坐着马车追来了,想杀死他,而他又主动搭车上了你们的车,正好和你们在一起,中了你们的圈套。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老爷苦笑着黯然摇头说道:“我没想到卓大人如此年轻,居然有如此的本事,我栽的心服口服。但是我不后悔,这个贱人,我对她如此之好,甚至答应等到我退隐之后,过上两年风平浪静的日子,在让她填房,做我的原配夫人。我对她已经如此恩惠了,她却还是瞒着我跟这可恶的廖掌柜勾勾搭搭,我一想起就恨之入骨。若不能杀他们,我姓王的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廖掌柜厉声道:“胡说八道!我对玉香如对仙子一般敬重,连手都未曾碰过她,又何曾与她有过勾搭?没错,我爱她,我这才一直追到了武德县来,但是实话跟你说吧,我两次表白都被她断然拒绝了,她说她已经嫁给了你,就是你家的人,让我死了心,并且离开武德县,否则她就不会再来见我。是我求她说我以后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只求能时时见到她,不敢说一句过分的话,她见我可怜才答应了到我店里来买东西,时常跟我说说话。可是我们相互之间从未越雷池半步,你却因为你的妒忌和猜疑杀死了玉香,我没想到是你这个老狗动的手。我现在狠不得杀了你,扒了你的皮,吃你的肉,炮你的筋。等到你上法场被砍头那天,我一定会去法场,在你尸首上捅几刀,以泄我心头之恨。”
王老爷呆了,怔怔地望着廖掌柜说道:“你,你真的没跟玉香有勾搭?你说的可是实话?”
“废话,玉香都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骗你?她是清清白白的女子,一直对你忠贞不二,你却杀了她!你这狗贼,到阴曹地府就等着上刀山下油锅吧。”
王老爷垂下头半晌,忽然啊的一声大叫,猛地朝着云燕提在手里的长剑的剑尖扑了过去。
云燕反应极快,移动长剑一抖,避开了他这一扑,同时一脚踢在他的腰眼上,王老爷顿时全身发麻动弹不得。
王老爷嚎啕大哭:“让我死吧,我错了,让我去死…!”
云燕冷笑:“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你要死也先要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杀掉玉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