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校长从下午1点半起,便开始坐立不安地翘首期盼林淼的到来。
可她心里越是着急,现实就越是跟她作对。
金校长左等林淼不来,右等林淼不来,直到上课铃响之后,她还站在学校传达室里,又多待了足足10多分钟,眼看着校外车水马龙,可就是没有林淼的身影,才终于百般不是滋味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郁闷之余,还免不了有点担心,林国荣是不是把儿子送去更好的学校了。
比方说,教育局的亲儿子——广场小学。
她满心失落地坐在办公桌后,一时间也没什么心思办公了。
苗校长中午回了家,下午也没回来,估计是要直接去《东瓯日报》的报社。
6岁孩子写的一篇命题作文,居然能发到报纸上去。
金校长不由地越想越觉得纠结。
一个百年不遇的神童啊!
就这样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就这样便宜广场小学了?
“不行,我得把这孩子争取回来。”金校长一咬牙,拿出区机关通讯录一阵猛翻,几分钟后,翻到了西城街道的办公室号码。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过去,等了半分钟,那头才有人接起电话,懒懒散散地问道:“谁啊?”
金校长报上家门。
那头马上态度客气了不少,笑道:“金校长,不好意思啊,我们林科长正在开会呢,要不你等一个小时再打过来吧。”
金校长忙道:“好,好,那等下他们开完会,你告诉我一下吧。这都上课20分钟了,也不见林科长他家孩子来学校,我就怕孩子出什么事……”
挂了电话,金校长无力地往椅背上一躺,心里无比失落地想:完了,现在还在开会,肯定是中午就把孩子送到别的学校去了。林国荣这人,说话办事也太不诚信了……
老金正各种脑补,办公室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还当是苗校长回来了,慢吞吞走过去,打开了门。
房门一开,屋外站着的,却是个外形俏丽、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酒气。
金校长再低头一瞧,女人身边还站着个小豆丁,正是她苦等半天的小林淼!
“你是……老林的爱人吧?”金校长有点惊讶于江萍的年轻——因为林国荣显老,而江萍又比同龄人看着要年轻许多,所以江萍被个别不长眼的笨蛋误认为是林国荣的女儿,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在金校长是聪明人,哪怕潜意识里觉着江萍有可能是被林国荣诱骗到手的无知少女,但还是先站在逻辑的高度上,询问了江萍的身份。
“对,对,我是他老婆。”江萍一脸抱歉道,然后随口扯谎道,“刚才家里有点事,来了几个客人,出门晚了,真是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你家这孩子……上不上课也不是很重要。”金校长呵呵笑着,先把母子俩请进了门,然后高高兴兴地给两人倒上茶。
江萍一路上是抱着林淼飞奔来的,正赶上口渴。
她端起茶来也不怕烫,稍微吹吹两口气,就小口小口地着急要喝。
金校长打量着猴急的江萍,又看了看表情淡定如水的林淼,感觉这母子俩,眉眼间确实有五六分的相像,不过处事的做派,却又大相径庭。她不禁一厢情愿地认定,林淼这么优秀,应该还是林国荣教得好。难怪林国荣三十岁出头就能在区里搞风搞雨,看来确实是有一定水平的。
“林淼妈妈,林淼平时在家里,他爸都让孩子看些什么书啊?”反正上课也迟到了,金校长也就没急着要送孩子去教室,很狡猾地开始套话。
而江萍说话向来不拐弯,马上有一说一地回答道:“我家里书都没几本,别说孩子了,就是我家阿荣,我嫁给他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他看过什么书!”
金校长还当江萍是在客气,呵呵笑道:“你真是谦虚啊,国荣这么受单位领导器重,他那么有文化人,怎么会不看书呢……”
噗……
林淼听金校长这么吹捧老林同志,不由地想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林国荣,男,现年34岁,初中毕业文化,瓯城区干部进修班中专文凭。
因为字写得漂亮、牛『逼』吹得响、公文套路熟、和领导走得近,常年被不知情的人贴上“有水平”的标签。但林国荣的肚子里装的到底是墨水还是草——这么说吧,跟他的同行们相比,林国荣凭借天分优势,确实勉强还能算稍微有点文化水平的;但要和林淼这种本科就拿了双学士,然后又考上研究生,搞了足足三年马克思基础理论研究的硕士相比,林国荣其实也没比文盲好多少,顶多就是是否能把一件事情,用稍微准确的语句表达出来的区别。
林淼其实也不是真的鄙视亲爹。
毕竟在林国荣这个时代,机关里的绝大多数工作人员,基本也都是中专和高中文化。
林淼只是单纯鄙视中专这个文凭而已——来自潜意识的、发自肺腑的、充满阶层优越感的那种鄙视。
江萍没心思跟金校长聊天,事实上她不喜欢跟任何官面上的人物有过多接触。相比林国荣经常请到家里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江萍更愿意和街边巷尾那些卖鱼的、理发的、修鞋的、无业的邻居们,说一些鸡零狗碎的家长里短,以及各类狗屁倒灶的坊间桃『色』小新闻。
半杯绿茶下肚,江萍解了渴,就坐不住了。
反正儿子已经送到学校,她就像完成了任务,马上就要回家。
不过借口当然还是要的,江萍又装得很忙的样子,搁下茶杯,把时髦的小皮包挂上肩,一脸不好意思道:“金校长,我下午家里还有客人,我得快点回去,不然客人来了关门外就不好了。孩子就交给你们照顾了,麻烦你们了啊。”
“没事,应该的,孩子本来就是交给学校照顾嘛!”金校长毫不怀疑江萍的话,起身送她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