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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易名(1 / 2)

大楚自女帝开国以降,定都南京金陵,划应天府,江南自古繁华,软红十丈,然而越往北却越是凋敝荒凉,平整官道渐渐变成土路,到得北疆边境之时,几乎已见不到农田炊烟,放眼望去俱是一片荒原。

北部游牧之邦柔然民风剽悍,牧民逐水草而走,比之中原百姓,反而更契合“靠天吃饭”四字,日子过得并不如何宽裕。

然而柔然向来穷兵黩武,历代可汗以战治国,兵强马壮,麾下铁骑纵横大漠,摧城拔寨,几可称之所向披靡。

但也正因百姓贫苦而兵力强盛,作为邻邦的大楚就糟了殃。

头几年只是小股人马稍沾即走,后来见楚军抵抗消极、军力孱弱,便渐渐放开了胆子,抢掠些粮食牲畜都还是轻的,重者则烧毁村庄、淫玩女子、杀人取乐,所在多有。

待到中宗、神宗等几位皇帝上位时,几乎每月南书房案头都有边疆呈上的军报,言道哪处村镇又被烧掠一空、哪处城池又被攻破云云。

太|祖女帝雄才大略,可谓不世出的人杰,然而单是完成大一统就用了十七年时间,中原大地连年战乱,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正是劝课农桑、休养生息的时候,实在经不起再多的征战了。

况且女帝即位时已然四十有九,虽依然康健,到底精力不似少年,只能埋头一门心思扶持发展中原物力,倚仗阴山天险,拒守关内不出,总算也能苟全几十年的太平日子。

临终时病笃,弥留在龙床上的时候,年迈的女皇眼前浮现的不是繁复瑰丽的金殿,也不是受命于天的国玺,而是漠北的平沙万里、漠南的绵绵草原、肃慎的皑皑白雪,还有二百载难回故土的燕云十六州。

“……宜惩前毖后、朝乾夕惕,秣马厉兵,俾失地尽复,国祚恒昌。”

这是寥寥数百字的《太|祖训》中最后一句话,大楚每位皇帝都要日夜诵读,铭记于心。

然而却没有哪位皇帝有能耐令“失地尽复”,反倒国力是一年不如一年,在柔然铁蹄威慑之下,不知又签了多少城下之盟,版图一缩再缩,到了永嘉年间,最北端已退到山西大同府的阳和口了。

此地毗邻采凉山,隶属阴山余脉,山脊绵延出一小段“边墙”,也就是长城,阳和口就是这段边墙上唯一的隘口。

关隘以南不到三十里,就是大同府治内的一个小县城,名唤鹿邺,归于阳和卫所管辖,约有五万余人的驻军,往来不少行客商旅于此聚散,在穷乡僻壤的北疆也称得上是富庶之地。

王徽一行人的目的地,就是鹿邺县。

五月中旬自金陵出发,手里有万衍关照过的通关路引,自是畅通无阻,在扬州转水路,沿运河一路北上,到了河南境内又转走陆路。

期间豆绿身子偏弱,又赶了一场小小的时疫,所幸有白蕖用药,很快也便好了,一行人辗转三个月,到了八月下旬才堪堪抵达鹿邺县。

庆丰和茂通的生意做得极大,连北疆都有分号,王徽就去兑了些散碎银子,又去看宅院售卖,毕竟要在北疆落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总住客栈。

鹿邺虽是边境重镇,但物价自然没法跟金陵比,王徽带着下属们在庆丰转了几圈,花了不到三百两银子,就买下了一座三进的宅院。

北地风沙苦寒,自然没有江南台阁的金风细雨,移步易景的园林院落是见不到了,但院内布置大气,景致疏阔硬朗,场苑很大,反倒是更合王徽的脾胃。

住处安顿好了,王徽又吩咐魏紫几个拿了钱去牙行买些下人回来,她的下属们都是比照日后镇守一方的大将培养的,那些粗使活计自是不方便再做。

当然,边疆一切从简,更何况日后还要从军,一切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王徽就嘱咐只让买些洒扫庭院、支应门房、回事跑腿、照管车辆马匹的下人,再请两位厨娘也就够了,至于什么穿衣梳头、缝缝补补、打水盥洗之类的小事,那自然全都自己来。

魏紫等人初时还有些意见,觉得下属们这样倒是无妨,但主子身份贵重,如何能自己做这些事?

可到底王徽说一不二,微微一板了脸,便是最惫懒的姚黄也不敢再吭声,赶紧麻溜去了。

如此一来,前后忙活了总有半个月才彻底安顿下来,众人的北疆生活也开始步入正轨。

时间就走到了永嘉十九年的九月初,又是一年秋节至,柔然正当草黄马肥时,扰边也越发频繁起来,采凉山那半段边墙早成断壁残垣,破破烂烂的,完全起不到任何要塞的作用。

“……故而能挡住这么些年柔然鞑子叩边,拱卫鹿邺兴盛不衰,靠的自然还是那五万驻军。”王徽坐在堂屋的大圈椅里,抿一口杯中热茶,这北地的水都有股淡淡的苦涩,那是风沙的味道。

“这样说来,这守将倒也是个与众不同的。”豆绿就沉吟着说道。

在南边还好,可这一路北上,越是往北,民生就越是凄凉,地方官吏驻军也越发不成体统,要么消极怠工,要么兵匪一家,反正不论怎样,倒霉的总是老百姓。

一路行来,已不知见了多少兵燹之厄、战乱之苦,连易子而食的惨状都曾目睹,更遑论离乡背井、卖儿鬻女。

不出帝京,不见疾苦,还真道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