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值元旦日大雪,阶前砌畔,宛似堆银,深如积玉。又因大朝会上上下下都有事忙乱,宫殿里宫人来来往往的,却没空闲聊说话。
韦太后笑呵呵得头一个举杯饮酒,“大家开怀畅饮,今日须要极尽欢娱,不醉不休!”说着便一口饮尽。
除开宫中妃嫔,仍有一些亲戚也在宴上,另有朝中大臣的内眷,坐得满满当当,都不敢逆意,欢呼畅饮。
吴娇娘下首坐的便是李纲的妻子高竹雪,她又满饮一杯,便笑道,“今个儿过节,怎么没见着圆妃娘娘?”
元旦宫宴,她身为一宫主位,怎么没到?莫非孕子之后,身材容貌走样,难已见人?
吴娇娘不免客套一番,“许是娘娘贵人事忙。”话虽是这样说,但到底添上了一份担心。
正在这时候,黄门提报,“圆妃娘娘驾到。”
除却韦太后,一应人等便应言俱站起来,只见一个真正神妃仙子般的人物摇曳走来,头戴着百凤朝凰的金冠,珠宝生灿,一身绣金的百碟穿花明黄锦缎排云袄,身如柳燕,腰肢纤细,根本不像是生育过的妇人,而她怀中抱着的大红祥云袄里的,定是眼下官家的独生长子,赵旉。
众人边半蹲着行礼,边伸长了脖子,想仔细瞧瞧那皇长子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回去也好与官人说说。
韦太后也站了起来,忙要接过孩子,“这么冷的天儿,你还抱着他来来回回折腾,要是冻坏了他可怎么好!”她的小孙孙,可长的真喜人啊,瞧瞧这小手,多有劲啊。
“没事的,打小要多经历些,才不怕风霜呢,再说难得官家想显摆显摆他这个儿子,我这个当娘的,也没有不乐意的理儿呢。”圆圆直接坐到了韦太后的旁边,眼角将众人一扫,才道,“免礼吧!”接着又笑脸盈盈道,“我来迟了,不免扫了大家的兴,本应该罚我,可我如今又吃不得酒,只好请我母亲来替我了。”她让杜氏把自己带来的系统出品银杏酒送到吴娇娘的桌上,“还请朱夫人多多帮我担代。”
吴娇娘哪里有不应之理,爽快得自斟自饮一连三杯,方才停杯,酒兴微微上脸,便朝着圆圆笑着点了点头。她一闻那味儿,就知道是定是女儿又自己酿的果子酒了,味道好,上面不上头,就是喝上它一坛子,也不会醉死,只觉得通体舒适。这哪里是罚,明明是借罚赏她东西呢。
这个机灵鬼!
吴娇娘见女儿看到自己了露了笑脸,又去跟太后娘娘说话,不由又满饮一杯,她果然又长大了些,更知道怎么在宫里处事了。
当时她就觉得着了道,回到府里,忙召了老大夫给自己细细把脉,果然是什么引起她心浮气躁,使人不容易冷静,份量都十分轻微,但越是嗅觉灵敏的人,反应就越大,加上圆圆本身就怀胎,极易脾气变化,所以就格外明显。
但也就因为圆圆反应太大,才能及早发现,若是反应不大,长期以往得受到那东西的影响,必定会影响母体与胎儿,就是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怕到时候也会难产,极可能会一尸两命。
如此凶险,可怜她的圆圆,而她这个当娘的,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甚至连说都不敢说,怕她知道了害怕。也幸而官家同样心系于她,在她怀胎生产这一年多的日子里,硬是跟圆圆如漆似胶,待她如珍似宝,没让她受半点委屈,顺顺利利生下了皇长子。
吴娇娘品着美酒,望着高座上女儿与太后看着外孙其乐融融,心里想着,这也是圆圆的缘法了,这世上能有几个女人像她一般如此受得到官人与婆婆的疼爱呢。虽然当初想着把她高嫁,没想到她能高嫁到这地位,也没料到,她真是走的这般顺利,真是太好了。
朱意远立在朱胜非的身后,见爹的酒杯空了,便又给倒满。
朱胜非若有些醉意得看着那些人作诗写词,还有自己拉下脸面来唱曲儿的,见儿子俊脸紧绷,不由拿筷子夹了块肥鹅送到他嘴里,“怎么了,皇外甥也让你瞧了,怎么还不满意?”
“姐姐都没能出来露个面,我还没给她拜年呢。”朱意远张嘴接了,边嚼边道。他的船已经准备好了,还有姐姐说的航海图跟指南针,还有那十分善水的厨子!一听说姐姐怀着孩子就被人陷害,到如今还没把那些人给挖出来,他心里就跟时时被油煎似的。
他们都说姐姐过的多好多好,赵构那小子多么疼爱她,在姐姐的面前,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于一身。可他却不觉得,论姐姐的人品才貌,哪个男人会不好好爱她,赵构疼爱姐姐,那是应当的!既然是应当的事,何况被反复拿出来夸赞,那还不是因为他是官家,他是天子。不然怎么不说他跟姐姐琴瑟和鸣,怎么老是提给他选秀,怎么不把姐姐升做皇后!
姐姐连孩子都给他生了,可眼下却还是个妾!
朱意远不满意,一万个不满意!
朱胜非真是拿他这个痴儿子没办法,官家对他可是十分厚道,看在圆圆的面子上,他的生意不论做到了哪儿,触及了多少个地方大户士大夫们的根基,惹了多少事,可都是官家帮他描补的。是,他确实是实足十的纳税给官家,但官家会缺钱吗?
他想要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
官家喜欢沧州的枣儿,那沧州那片子枣林,是被百姓们当成眼珠子似看护着,每年都齐齐整整供上来,整整一年,不论风霜雨雪。
虽然说他十分克己,但普天之下,哪怕是个小儿,谁不认为皇上应该吃最好的,用最好的!
除非那些心里没有他这个君主的人……
一想到这里,朱胜非就对痴儿子吃姐夫那点子小醋完全不放在心上了,远儿这样子使使小性儿,无伤大雅。
而那些人,朱胜非不由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