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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2 / 2)

权威感来自于他的保护,或者说得更深一点,来自于他既能把持那条橡皮条,又能随时选择放手。

我的快乐是微小谨慎的,诚然那也是快乐,但那是令我痛苦的快乐。

他像是在玩一个养成游戏,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我从只会哭到杀死那些一个劲儿想吃我的妖兽时毫无负罪感,就像战士人们残忍地对待侵略者,反被称赞为英雄;就像我连杀死一只肉鸡都会有负罪感,但打死蚊子不会。

这对我造成的改变是惊人的,太惊人了,所以我并没有意识到。举一个例子,假如你见过乡下那种老式的杀猪匠,那种世世代代杀猪的杀猪匠,你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体弱的小孩子一见他就会哭,因为他身带煞气,良善地微笑时,也能隐约让人感受到眼里的凶光。

杀猪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杀妖兽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生命的尽头巨大的兽类哀嚎着在水面翻滚,青色的血液喷泉一样冲天而起,淅淅沥沥地落到海面上。死去的血会浮在海面,颜色略深于海,离体超过半个小时就会褪去腥气,成为海的一部分。再怎么巨大的妖兽在失去血液后都会变成一张空壳,这张空壳除了无尽海的海水会融化在任何一种材料里。这张空壳会繁衍出死去的妖兽的后代,一只或者无数只,徜徉在无尽海里。

在生命的尽头妖兽也会流泪的……这种震撼远大于杀人时死者的泪水。它们的形容丑陋,所以我总是会忽略它们也有“人性”,它们没有人的躯体,但实际上就是人类的一种。

我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世界上有无数种真实存在的悖论,伤害你的人让你成长,刺痛你的人让你坚强,杀死你的人让你重生。糟透了,我不得不挫败地意识到这场养成游戏无比成功,我毫无疑问是他最为成功的作品,毫无疑问,他让我坚强和杀伐果断,他教会我许多东西。

我被粉碎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歪曲重组,有时候我回顾曾经的自己,会感到惊诧和怜悯。

那么的,那么的弱小、懦弱,那么的不值一提。

她甚至会因为杀死了一个人而痛苦,多可笑,是她伤害了别人,又不是别人伤害了她。

可我又还记得那时候自己的三观,我不仅记得,还记得再清楚不过。那真是罕见的美德,虽然不缺乏人性里惯有的恶质,但那是稀薄和一闪而过的。那时候我心里充斥着美好的情绪,不强大,可是幸福。

我失去了幸福,但我还记得幸福是什么样子。

这很难过。我体内有两套价值系统在作用,但两套价值体统所奉行的准则几乎完全相反。有时候我傲慢地杀死所有冒犯我的人,有时候我为我的铁血和冷漠痛不欲生;这太难受了,比前主人展示给我的黑暗还要令我痛苦,我好像分裂成了两个,左边的我和右边的我撕扯着我,一个我和另一个我搏斗。

太难过了,真的,最难过的是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过去的我。那个我在这世界活不下去,我知道,只要能舍弃她,我就真的可以做到秒天秒地秒空气,而不是时常沉溺于无可自拔的怪异情绪里,而不是潜藏在各种地方做各种人,抓取关于过去的陈迹。

但我……我不知道。固然现在的我是我满意的我,可另一个我……她没有任何错。

她不应该被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