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虚抬右臂,对准吕布那边,左手不动声色地抚上衣袍之下的小弩。
他实不愿插手二人的拼斗,但又委实放心不下。危急之时,性命比其他重要。
谁知,就在他做出这微小动作的一瞬间,吕布忽然转头,似有若无地瞥他右臂一眼。
赵云也回头看来,眉峰一蹙,眼中波光凝冻,祁寒却瞧出他有了几分不悦。
靠,真不是瞧不起他,只是担心好吗!又不是觉得他打不过!祁寒见二人脸色一沉,怏怏把胳膊缩了回去,不再动弹了。
说时迟那时快,祁寒自觉漫长的时间,其实不过一瞬而已。场中各人正心思微妙,望着吕赵二人,等待山雨欲来,雷霆爆发的一刻。正在这时,山腰蹄声如促,蓦地转上十数骑人马。
当先之人纶帽皂袍,斑发束以鹿弁,一身吏仕打扮,五官端正厚重。他马速不慢,人未至声先至,遥遥大喊一声,“将军且慢动手。”
祁寒乜得那人形貌,心中一跳,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登时升起几分希望,目光灼灼向那人望去。
那人驰到近前,果然生得庄重正气,似个中年文士。皱眉蹙额之际,约有愁苦之态。那人目光沉暗,略一逡巡,眼底暗藏无穷精光,一眼便知是个极为聪明厉害的角色。他目光在祁寒身上绕了一下,旋即毫不停留地落回吕赵二人身上。
吕布倒真停手,脸上几分恭肃,敛容道:“原是公台来了。”
祁寒眼睛一亮,暗道,果然是陈宫!
此人颇有智计,却苦无良主。当初义释曹操弃官而奔,东颠西沛,后因看不惯曹操为人狠辣无情,弃之而去,先后投过陈留太守张邈,上党太守张杨等人,最终无路可为,只得跟了吕布。他追随吕布,一直算得上忠心耿耿,吕布对他也颇为倚重信任,只可惜许多关键之处,吕布却或妇人之仁,或贪图小利,或自以为是,不听其谏,最终落得兵败垂成。
且不论陈宫是敌是友,眼下他二人的身份却与吕布势力并无冲突。此人一来,事情便有极大转机。祁寒心中一安,脑中飞快转动,一双玉瞳骨碌转悠。
吕布看他一眼,正见祁寒又闪起那狐狸般狡狯昳亮的眼神来,不由暗觉好笑。这少年忽而想要偷袭,忽而又算计什么,看他眼神便知玲珑心思,花样甚多,倒是前所未见的有趣。
这时陈宫已下马来到跟前,皱眉拾了吕布袍袖,到一旁窃声谏说:“将军,你怎又跑到小沛狩猎了!今日有要事相商,何故如此贪图嬉乐?徐州虽在手中,却并不稳固……”
他好不容易同吕布结盟,几乎已是无处可投,想与他成就一番大事,奈何吕布总不听劝说,终日酒色嬉乐,令陈宫无比忧心。
“日日理政,太过乏累,出来放松筋骨而已。”
吕布被陈宫当众絮叨指摘,虽然是“悄声”,但也仅限于陈宫自己以为的悄声。在习武高手眼中,他这声音却不算小了。吕布早不止一次遭遇这情形,以前还不觉怎地,今日却觉分外不同,只觉面上难堪,心情郁躁,脸色便不好看了。
陈宫全然不以为意,仍是积极劝诫:“那且不说田猎之事。垅边军士说你要斩杀无辜庶民,却又所为何来?”
说着,陈宫瞭了眼祁赵二人,自己都不相信这俩人是什么无辜庶民。
外围的军士不清楚这边情况,一个传一个,传到最后消息失真,他赶来之时一听,登时恼怒,冲来阻止。孰料小冈之上并无遮掩,遥遥便望见一白袍将军与吕布对峙,那份气势浑然天成,竟是丝毫不输温侯。陈宫那时已知军士口中“险被射杀的州府百姓”绝非寻常人等,但他却不点破,眼皮下精光潜射,不知是何计较。
吕布被他说得无言。陈宫多番指点他明路,算得军中第一谋士,他也不好发作,只不悦地抬颔看向赵云:“公台眼力最好,你看他像什么百姓,倒像贼匪细作。”
祁寒嘴角抽了抽,郁闷地想,阿云一身气概,爽朗正气,英姿勃勃,哪像什么山贼土匪了?
郁卒之余,却是不断观察吕陈二人,暗自感叹吕布英勇无双,却是情商不高,御下无能,驾驭不了自己的军师,随随便便陈宫即能震慑住他;又感叹这陈宫的不自量力,一心去扶烂泥上墙,自仗着多智而淫威于猛虎,终有一日,这头猛虎厌倦了他之谆谆苦谏,反迎那陈珪陈登为座上之宾,将陈宫之策弃而不用,终致双双败亡陨落。
“既然可疑,你二人是何来历,且报上姓名。”陈宫拿出军师官威来,倒有几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