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歇下了。”萧琮含笑看着她除下仍沾有一些酒气的外袍,只着了中衣盘腿坐到他的对面,心中为妹妹的贴心感到欢喜,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煦意暖人。
萧琰点点头,“那我就不进去了。我身上还有酒气,省得又搅醒了他。”尽孝是在于心,不在于这表面功夫上。
萧琮笑,“阿父知道你过来定然欢喜。”
“嗯,我明日再过来向阿父请安。”萧琰看了兄长一眼,将榻几上的醒酒汤喝了,看着侍仆将盏收下去,又上了一碗百合水,她手中拿着银边匙,却也不喝,搅了两搅,抬眸看着兄长。
萧琮知道她有话讲,挥手退了侍人。
两兄妹便在侧厅喁喁细语起来。
……
萧琰从睿思堂出来已经是二更了。
经过承和院时她让萧承智和安叶禧归院去,不必再送她回景苑。她自个儿踌躇了一下,寻思着这么晚沈清猗定然已经歇下了,就算没歇这么晚也不方便见她,只能等明日再说了。
明日先去给父亲请安,再去母亲院子请安……姊姊应该也在那。
萧琰心中一定,便大步去了。
沈清猗这时并没有睡着,她躺在锦帐里,双眼闭着,却毫无睡意。
她在想萧琰。
她长高了,也长成熟了。就像秋日经过风霜的枫叶,没有因为风霜苍老,反而因为霜染更加红艳夺目。军中的磨砺,洗去了她的青涩,就如岁月的打磨,让她青翠的气质添加了沉实的底蕴;胸膛还是有些单薄,却让人感到柔韧下的坚稳,不惧一切阻难,和她相拥就觉得世间没什么苦难可烦扰。
可是这个人不是她的。
她只能推拒她的怀抱。
沈清猗闭着眼睛描摹萧琰的眉目,不见着这人时,便万般的想;见着这人时,还是万般的想。
原以为,她压下的情感可以随着岁月一点一点的磨去,直到它成为灰烬。
心字成灰,便会冷却成泥。
可是,她错了。
在道门的时候,她就知道她错了。
她很忙,也刻意让自己沉入到药殿的研药中,她的确沉迷在药道中,没时间去东想西想,但夜深人静时,她就无法克制自己的心去想那个人。
每想上一次,这人就美好上一分,待见了真人,发现她比自己想象的更美好,成长得更让人心折,只一眼,就无法拔出。
沈清猗见到萧琰时就知道,她再也没法将这人从自己心里磨去。
她对她的情就如埋在深瓮里的酒,经过不见天日的酝酿,反而更加醇厚刻骨,一旦它启封……
沈清猗摸了摸心口。
不,还不是时候。
沈清猗默默的道。
不着急,一步步来。
她想要萧琰,“埋下它,放弃她”已经在她用刻刀一刀一刀刻自己的心时,也一刀一刀的斩碎。她想要她,在见到她时更加浓烈清晰。
她爱她,情意已经刻骨无法毁却,那就不能让她成为自己指间的沙,像滴漏一样,一一漏去。
沈清猗在刻刀成血的思念中清晰自己的念想,便有了那些布置……她一步步的筹谋着,就像当初为了保护母亲让自己成长一样,她必须更加强大,为了母亲,也为了萧悦之。
她纤瘦的指在软褥的纹路上细划着,心想,魏子静那边该加快了。
时间,还有两年。
萧琰十六了,再过两年,就十八,又过两年,二十,及冠后才会谈婚论娶。萧琰或许还会晚几年,但她不能按着这个算。她一日不脱离萧琮妻子这个身份,就无法向萧琰坦露情意,万一,如果……萧琰爱上了别人怎么办?她赌不起,也不敢赌这个结果。
一想到萧琰会爱上别人,就觉得心里有刀在绞。
她手指攥紧,若真有这个人……沈清猗睁开眼睛,幽黑的眼中如有利刀的锐气。
不会,她心里想,阿琰没有爱上什么人。
她的眼神像水晶一样剔透,她的心也像琉璃一样明净,这不是沾染了情爱的人。
可是,她心虚什么劲?
沈清猗想起她白日的眼神,蹙了额头。
萧悦之是心虚了,不然不会自己先出门,她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何时走在自己前面过?
沈清猗眼中划过冷光。
便细想当时情景,萧琰在心虚前是说和她一起沐浴,然后眼神就漂移了……是因为和她一起沐浴心虚?担心她看见什么?
她身上有什么让她心虚的?
沈清猗瞬间想到吻痕,眼色顿时厉了,但转瞬又敛下,不会,有吻痕也不会留在她身体上,内气一运转,那瘀痕就化去了,不可能留这么久。
何况,萧琰没这么随便,风流到和人滚床上去了。
虽然知道没这个可能,但想到“吻痕”,也让沈清猗很不舒服,就像有锥子在心口扎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想起萧琰那张褪去青涩更加动人的脸庞,还有那种成熟的气质,似乎不全是军旅磨砺出来的……难道,她……真的跟谁有了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