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便看见他们的校尉仍如往常般,最早到了校场,立在那里就像一杆永不倒地的大旗,让人一见就有了奔向的目标。
一个兵边跑边道:“还是校尉戴面具好啊,好歹可以挡下风。”
跑在他身边的一个火伴是打铁出身的,闻言翻白眼道:“你去试试,包管你脸冻僵!这种面具脸上走热更快,懂不?不信?你握着铁枪头,手是不是冷得更快?”
“哎哟,好像是这样。”
“所以校尉不是常人。”
众兵嘴上嘻嘻哈哈的,脚上可一点都不耽搁,呼呼跑到一团校场,嘻哈声都绝了,只有靴声跑步列队。
萧琰已经换回了银色面具,她丢了一个,箱笼里还有一个备用的。相比金光灿灿,她还是喜欢银色。但那只金色面具她并不打算还给清川郡主,既然赔给她的那就是她的了,万一她脸上的面具再出个意外,以后还有个备用的。
她衣袋里揣着那只平安宝瓶,寻思着找个什么机会还给清川郡主。
士兵绕着校场跑步的时候,她看见许冲默过来了,这是出操的例行巡视。
萧琰上前行了个礼,“都尉!”
许冲默问了几句训练的事,道:“你们第一团的雪山训练因故中止了,营里决定,待第二团训练回来后,你们第一团再去。”这是萧曈的亲兵昨晚通知他的。
许冲默并不知道这是萧曈和清川郡主打机锋的结果——萧曈觉得,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明显为好,太着痕迹了,反而落了下乘,显得他们萧氏小家子气。
萧琰有些失望,她原以为明天就能出营继续中断的训练,但营主既然下了令就得服从,行礼应道:“是,都尉。”
早上解散用朝食前,她向士兵宣布了营里的决定。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早去十天或晚去十天没什么区别,只要不下雨雪就好。
接下来几日萧琰都没有机会见到清川郡主,军中除了有巡营任务的官兵外,一般没有军务是不允许窜营的,萧琰虽然是军主的“侄子”,也不能搞太多特殊,总是去中军营地。
她向许冲默打听过,清川郡主在军中践习的职务是点检参军,如果郡主来点检十一营,她就找机会将玉瓶还给她。
不过直到她要率团出营的前一日,清川郡主也没点检到第十一营。这也正常,毕竟他们是新成立的营,郡主践习当然要选精锐营,到十一营点检没什么必要。
但就在这日下午作训结束时,许冲默让亲兵叫去她,说郡主要见她,让她即刻去。
“这是郡主的侍卫。”
“尉迟亭。”那容貌清秀的侍卫一笑接口,“萧校尉请随我行。”
萧琰从许冲默手中接过令牌,与尉迟亭出了十一营,往中军营地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萧琰却感觉到尉迟亭在暗地里打量她。
她被人打量多了,早就习惯了这些善意的、恶意的,或热情或好奇或估量的目光,多一个尉迟亭也不足为奇——何况他的目光并无恶意,只是纯粹的估量。
两人的脚程都快,除了遇上巡逻兵停下出示令牌外,其余时候都走得风快,不到两刻钟进入中军营地。
清川郡主的营帐区在军主营区的东北方,几十个帐篷围着中间的两个帐篷——萧琰知道,那是晋王和清川郡主的营帐。
“郡主,萧校尉到了。”尉迟亭在帐外禀报道。
厚毡帐门被掀起。
一位戴幞头、穿葱绿色圆领缺胯袍的俊俏侍女掀着帐门,眸子如水润般,盈盈目光在萧琰银色面具上一溜,温柔浅笑道:“萧校尉请进。”
萧琰点头道:“有劳。”脱了靴子入内。
帐内铺着厚软的长毛地毯,地毯上织着缠枝花鸾鸟纹。
清川郡主穿着一身浅黄色的修身直裾,比起紫色的高贵端华,多了两分让人亲近的随和,看见她眸子染上笑意,“过来坐。”她指着自己对面道。
她的几案前已经摆了一只青锦团垫。
萧琰上前,先行礼道:“郡主。”
因为穿着军服,不是士族的宽袍,她盘腿坐在锦团上。
“你还戴着这劳什子?”清川郡主看着她脸上的银色面具,眉毛挑了一下,起身绕过几案,弯腰伸手去解她缨带。
“郡主……”萧琰握住她手,嘴唇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不乐意。
旁边垂手侍立的四个大侍女看见萧琰握住郡主的手腕,嘴巴都张了一下——郡主是甩手还是拍回去?
但清川郡主却由她握着自己手腕,唇边还勾着笑,薄凉无瑕的声音因为笑意冲淡了那份凉,是带着柔和的悦耳,“我的人,不会碎嘴,你担心什么?”
四个大侍女嘴巴张了个圆——郡主,你对崔七郎君都没这么温柔!
四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萧琰,这要是个怎样惊天动地的美男子,才会让郡主另眼相待啊?
萧琰迟疑了一会,放下她的手,道:“我自己来。”
说着解了面具,放在案上。
清川郡主目光掠过那只银色面具,眉毛又挑了一下,“我赔你的面具你不满意?”
萧琰道:“不是。金色太光亮了,我担心训练时我的兵都看我的脸了,射箭时都往我这边射了。嗯,金光闪闪的活靶子。”
她这是在说笑。
清川郡主明知她是在说笑,但扑哧一笑后,因她换面具的那点不悦还是消散了,眼里蕴着笑道:“那我下次赔你个银的。”
“好。”萧琰这次挺痛快的应道,“到时那个金的我再还给你。”
清川郡主唇角一勾,这个“到时”可是到长安之时哟,萧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