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猗了然:圣人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兰陵萧氏。
所以,卢家的兵权是要开始削弱了。
“不过,卢氏是齐王的妻族……”她沉吟着道,“此次袭杀郡主的主使倒不好说了。”
如果是齐王主使,无论袭杀清川郡主是否成功,范阳卢氏都必然要承担圣人的怒火,这对齐王的势力当然是打击。
“这要看值不值得。”萧琮道,“如果是齐王主使,那就表明清川郡主的份量值得付出范阳卢氏的军权……何况,兵权虽重要,对甲姓世家来讲,却不是最重要的。”
一等大世族最重要的是累积数百年的底蕴,这个底蕴包括子弟、人脉、财富,前二者又是最重要的,只要家族有精英,家族就不会倒下,即使一时低落也只会是前进中的一个低谷。何况,卢氏在幽燕之地经营四百年,在安北都护府也植根了百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即使卢氏重要子弟去职也是明面上的去职,在军中的影响力仍然是很大的;而后,一旦齐王得势,就又能在军中复起。——以卢氏的退一步来换清川郡主,对齐王来讲这个牺牲绝对值得。
但是,清川郡主没有死,这对齐王来讲就是弊大于利了,虽然皇帝对卢氏的问罪不会牵连那么广,但卢融的安北都护之职肯定是保不了的,他不上章请罪就是蠢货,皇帝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沈清猗微微扬了下眉,清川郡主的命值得齐王用妻族的军权去交换?
“四郎认为,齐王的嫌疑最大?”
萧琮抚着茶盏上的剔刻莲花,沉思了一会,道:“这难说的紧。若郡主在安北都护府遇刺身亡,圣人一怒之下换了卢融,最有可能替任的就是慕容氏。卢氏和慕容氏在安北府和幽燕道一向有势力纷争,慕容氏若上任,与卢氏在安北军中的势力必有更激烈的争斗,安北府恐怕短期内难以平静了。安北府不稳,燕周与乌古斯汗国都能得利,如果说这两国合谋,一方出骑兵,一方出高手,联合刺杀清川郡主,也不无可能。”
萧琰疑惑问道:“那前几年郡主在安南都护府、云滇道、安西都护府、东海都护府遇刺,去年又在安东都护府遇刺,这应该不是燕周或乌古斯干的吧?”
她觉得齐王的嫌疑更大。
萧琮放下茶盏,看了她和沈清猗一眼,声音幽幽的道:“因为大唐周边四夷诸国都不希望大唐出现第二个高武。”
萧琰和沈清猗都吃惊的扬了下眉。
高武,即高宗武皇帝。
四夷诸国将清川郡主视为第二个高武?
萧琮低沉的声音道:“这是各个世家都隐约听闻的一个传言,据说圣人六年前祭端敬皇后时说出‘我们的长孙……高武’之语,当时只有内侍监高春服侍在侧,而高春几个月后就病逝了,这传言不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真,那就是高春泄露的,而高春也为此而死。
但让人疑虑的是,高春服侍圣人二十年,坐到内侍监这个位置,按说不会口风不紧,这是不是高春传出的就很让人怀疑了。圣人对高春的身后也颇为眷顾,赐正二品,谥号“忠勤”,两个义子也都提了内侍官职,看不出高春是“口风不严”的获罪,但也有可能是圣人赐死高春后的抚恤。总之,说不清。
“这事端看有人信不信,信则真,不信则假。”萧琮道,“如果有人从中夸大,周边有国家会信也不奇怪。何况,就算不是真的,杀了清川郡主就能挑起太子和齐王的争斗变得激烈,大唐因争储而乱,这是四夷都期望的。而这些年,郡主愈杀愈强,倒似证实了这个传言……袭杀恐怕是不会绝的。”
萧琰奇道:“难道圣人就放任这些外夷的刺杀?”
萧琮眉间冷笑,“放任?大唐如果一时不出手,那必定是要出拳更猛。你咬我一口,那就要打落你满嘴牙。五年前郡主最先在安南都护府遇刺,现在林邑国如何了?太子被杀,四个王子争位,国土被分裂成四块。四年前郡主在云滇道与吐蕃交界处遇刺,如今吐蕃又如何?
“三年前郡主在安西都护府遇刺,次年大食帝国的波斯行省闹内乱,如今南部独立了两个省,东部被突厥人占了一个行省,这些地方,大食人恐怕收不回去了。
“两年前,郡主在东海都护府遇刺,如今东海可还有大的海盗?号称南越千年家族、把持了广南一半海贸的南海赵氏又如何了?主谋被斩,从犯下狱,偌大家族四分五裂,被岭南世家一涌而上蚕食掉。
“半年前,郡主在安东都护府遇刺,——这十几年,新罗联合百济、勾结高句丽遗民,一直在安东都护府暗底搅事。而王氏、尹氏两大高句丽遗族阴谋刺杀郡主,被安东都护府连根拔起,新罗、百济隐在安东都护府的势力也遭到大规模清洗和打击,几十年潜伏培养出来的谍探网毁于一旦,还得上表并赔上几十万银钱说这些贼子与吾国王室无关——这就是打落满嘴牙还得和血吞。”
大唐要还手,不是打你一巴掌,而是要打得你满嘴吐牙还要趴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