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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女皇(2 / 2)

“但士族门阀的势力过于强大。大唐要压制当时以兰陵萧氏为首的南方士族,就必须依靠关陇士族和山东士族这些北方士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就是北方士族甲姓五大家。

“陇西李氏相比这几个三四百年的积年世家,底蕴还是不够厚的。就如明宗的母亲宣惠长公主,是高祖最宠爱的女儿、皇后嫡出的公主,但嫁到太原王氏还得恭恭敬敬执媳礼,地位在宗媳之下。”

这段史实萧琰是知道的,当时甲姓五大世家都不愿将嫡长子尚公主,即使身份高贵、倍受宠爱的宣惠公主,太原王氏也是以嫡幼子尚主。

“他们谋划将嫡长女嫁给太子为皇后,却不愿意嫡长子尚公主,这让太宗皇帝很不高兴。明宗被选为太子妃,就是王氏进一步巩固家族势力的计划。但王氏失算的,恰恰就在于明宗。他们将自己最优秀的女儿嫁出去了,而这个女儿嫁出去了,就再也不是他们的女儿了——这就是太宗的谋局开篇。”

这是非常精妙、又非常微妙的布局。明宗一半血脉是父族王氏、一半血脉是母族皇室。世人都以父族为宗族,太宗却偏偏极具魄力的选中了明宗——姓,可以改!同样是一半血统,公主的子女为何不能成为李家人?

“当然,这也是太宗的无奈之计。太子、魏王、楚王争夺皇位,一死二废,成年皇子便只剩下九皇子赵王。”

九皇子赵王即后来的仁宗成皇帝李炽。

“赵王性子仁厚,待人优容,若为王,必是贤王,但为帝,只有仁德和宽厚却是不够的。宽仁少断,政便不能持久。而失之于魄力,也无法与世家相抗。——明宗恰恰能补全仁宗的缺失。”

萧琰记起《明宗实录》里对明宗的评述是“性毅,果决,明睿”,而仁宗的性子则是宽仁而优柔寡断,最初登基的那几年便是朝令夕改,用人不能持久,五年间换了十一位宰相,唯尚书令王辑——太原王氏的家主——的位置一直没变,直到仁宗头风发作,明宗以皇后秉政,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宰相班子才稳定下来,朝廷诏令也得到了持续。

萧琰想到这不由佩服,佩服的不是太宗一早发现了明宗这颗明珠,而是太宗敢以大唐国祚付予这个外侄女,并成功的将外侄女变成了内侄女,于是大唐多了一位明君,而王氏失去了他们最杰出的子弟——原本是他们王氏的嫡长女。

“所以说这是非常精妙、又非常微妙的布局,”沈清猗道,“微妙就在于太原王氏拒绝不了这个诱惑。”明宗能顺利改回母族之姓继皇位,没有引起滔天大波,既和太宗皇帝薨逝前布下的重要支持者有关,也和太原王氏为首的文官集团的支持大有关系——一个拥有王氏血统的女帝与皇后的份量那是大不相同的。

“这个布局的一个关键还在于明宗为后时,无子。”明宗为皇后时,并未诞有皇子。

是真的没有生出皇子,还是生出后让他“消失”了,谁知道呢?

总之,这个皇子不能存在,否则,他就是王氏倾力支持、并且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

太宗皇帝没有选择太遥远的皇孙,而是选择了明宗。谁知道那个未出世的皇孙能不能成器呢?太宗一旦破除掉男女的界限,明宗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沈清猗道:“高宗能以公主即帝位,也和太原王氏的支持分不开。”

明宗登基为帝之后,娶了王氏一位嫡出表侄为后君,育有一女,即高宗。

“明宗必得以她与王氏后君所出为储君,不论男女。这是来自王氏的压力。”

沈清猗很佩服明宗的手段,给萧琰解说道:“一方面,明宗削弱仁宗两位妃子所出的皇子的势力,却又不打死,甚至还时有恩恤,世人皆道明宗仁德,但谁知这是明宗吸引王氏注意力的棋子呢?另一方面,明宗牢牢掌固了十二卫大将军的军权,王氏再怎么掌持三省、朝堂,文臣势力再大,也动摇不了帝位。这就是明宗给高宗继位留下的铁血拳头。”

这只拳头一直缩在高宗赭黄的御袖中,直到王氏露出了染指兵权的獠牙,这只拳头才猛然击出。那一晚,太原王氏在铁蹄刀枪下血流成河,嫡支十岁以上男女尽数被诛。以太上皇自居的王氏懿德后君,也从此永禁宁德宫,再也踏不出那方宫殿。

沈清猗评论道:“懿德后君论才学智慧均是上等,若非明宗谋智在前、铺陈在先,以高宗少年之龄,怎斗得过她这位亲父?”

萧琰想了一阵,不由点头,感叹道:“皇室无亲,夫妻,父女,亦如仇雠。”

沈清猗冷嗤一声,“高门世家还不是如此?但凡涉及到权利,便少不了争斗。”就如萧氏,又岂是无纷争的?

萧琰颇有些怅然,沈清猗拿书敲了她一下,“任他利益攘攘,持正心,行我道就是了。”

“持正心,行我道!”这话如同钟鼓响在萧琰耳中。

她神色一震,眉扬而起,声音铿然道:“姊姊说的不错,行我道,持正心。”此话一出,便觉心中突然有一道块垒消了,心胸大畅,脑海一清,不由盘膝而坐,冥想入定。

沈清猗眸中掠过惊讶,向后做了个手势,青葙、侍书两人都轻手轻脚的退出。

两刻钟后,萧琰睁开眼睛,欢喜笑道:“姊姊,我刚才有顿悟。”

时下佛道并盛,武人中修习道家内丹心法的很多,而道家心法,讲求心境。沈清猗对萧琰顿悟不以为异,却为她一句话而顿悟的天赋感到惊诧。

萧琰扬起眉毛很是得意的样子,“那当然,我是天才嘛。”被沈清猗一卷书敲在脑门上,哎哟一声,心道姊姊怎么和母亲一样,都爱敲她头,敲笨了怎么办。

她伸手拿茶盏,茶已经凉了,向外叫了声“奉茶”。秉笔应了声,用托盘端着两盏热茶进来,将凉盏换下了。

萧琰端了白瓷腊梅盏的给沈清猗,自己端起青瓷盏喝了两口。

喝了一盏茶后,沈清猗接着讲解《高宗实录》。

她说史与萧琮说史又有不同,双方的出发点和男女的视角不同,诠释起来就有差异,这让萧琰感到新奇,听得很有兴致。

讲完一节,喝茶休息时,萧琰忽然道:“《明宗实录·懿德后君列传》上说,后君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未入宫前,见者曰:‘见王嘉华,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大唐世说新语》上讲,王三郎入宫时长安士女一片哭声,说‘从此不见王郎风仪也!’这么一个才貎双绝的郎君,难道明宗皇帝没动心过?”否则怎会这般狠绝设计?

沈清猗轻嗤一笑,“明宗娶王三郎为后君时,已经三十五岁,做了十七年的皇后,其中代仁宗皇帝处政十年,不是十五六岁的怀春少女,见着美貌郎君就心动。王三郎再美再有才华又如何,比不过帝权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