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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去疾如战(2 / 2)

“……孙先生的药开得中正平和,但二十一年服药累积下来,再平和的药也有了三分毒性。四郎的寒症加上药毒,病况日甚一日,必得猛药。但四郎元气不足,去毒须得兼顾培本。故,这三月,每次处方仅敢加重一分,培本占九成,去毒仅一成。至后,体内渐能承受加重的药性。去疾如打仗,以己方身体为战场,容不得敌我缠战良久,故需猛剂一力溃敌。有前期培元之基,凶险可减四五分。”

“仅有五六成把握?”萧昡脸色更沉。

“郡君说,不搏结局已定,放手一搏尚有五六分胜算。”

萧昡负手伫立在窗边,想起孙先生当年的话:“用药亦是耗元,至多二十一二年矣。”他眉间褶出一道深深的沟纹,眼中晦深如墨色。

“去疾如战……”萧昡喃语一句,突然生出种“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无奈感,一时间挺直的背脊似乎也塌了一分。

但只瞬间,又挺拔沉毅如山。

他霍然转身。

沈十七都敢拿命一博,他堂堂兰陵萧氏之主岂会不如一个年少的女子!

“萧荣,按她吩咐去办。”

“喏!”萧荣接过药笺,只觉背上冷汗已湿,祈祷这方子真的灵,不然他们的小命都完了。

申正,承和院内一切准备妥当。

药汁漆黑如墨,萧琮接过去几口饮尽,浓重的苦味在喉舌间蔓延,脸上却看不出苦楚,对着萧琰微笑道:“阿琰,给四哥唱诗吧。”

“好。阿兄想听哪首?”

“孝武帝,子夜四时歌。”

梁孝武帝是萧氏大梁朝第三任皇帝,博学多才,精通玄佛儒三家之学,琴棋书画之道俱是数一数二,而诗赋文采在当时也是无人能及。

萧琰道:“好。”

侍书从书架上取下《梁孝武帝诗集》,回身递给萧琰。

萧琰翻到《子夜四时歌》的春歌篇,清脆悦耳的声音极有韵律的唱道:

阶上香入怀,庭中花照眼。春心一如此,情来不可限。

兰叶始满地,梅花已落枝。持此可怜意,摘以寄心知。

朱日光素冰,黄花映白雪。折梅待佳人,共迎阳春月。

花坞蝶□□,柳堤鸟百舌。……

最后一句还未唱出,萧琮的面色突然燥红如血,低哼了几声,便昏了过去,鼻间似有两条火龙般的热息粗粗窜出。

萧琰声音嘎然而止,屋内众人都紧张起来。

沈清猗的声音冷如寒泉,镇静如常,“端砚、司墨,褪衣。”

此时萧荣和萧承忠、萧承义两名侍卫守在门外,沈清猗身边的四位大侍女也被遣了出去,只留下萧琮的四名贴身侍奴,以及萧琰在屋内。

萧琮上下衣衫都被脱去,连亵裤都不留下,只见全身肌肤朱红如涂赤,艳艳欲滴。

“侍书、秉笔,摆针!”

“喏。”两人将针袋打开,三百六十根亮闪闪的银针排在两条长几上。

屋内静得连滴漏的声音都能听见,仿佛还能听见银针在穴位上捻磨的声音。随着针尖捻动,从扎针的皮肤处渗出一滴滴夹着黑丝的汗珠,隐隐散发着腥气。

端砚拿着软巾,在沈清猗拨针之后,便立即拭去针上含着毒素的汗珠。

这一次施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过轻则不能抽丝,过重则阳火损身。沈清猗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针下,不疾不徐,容不得半点差错。三十六针下来,光洁如雪的额头便沁满了汗珠。

萧琰顾眼四周,这会叫侍女进来不太方便,让司墨他们拭汗好像也不妥。眼见那汗珠就要从那冰洁的额头上滴落,她立即从袖中抽出帕子,倾身上前,伸手拭去。

沈清猗冰雪寒眸凝了凝,捻针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时间过得很慢,萧琰只觉腰酸腿麻,可能是心神太过紧绷。

一通针施完下来,她给沈清猗拭汗的帕子已换了三条。

沈清猗直起身,禁不住一晃。萧琰眼疾手快扶住她,“阿嫂,你歇会。”扶着她坐到矮几后的小榻上,转身去拿了熏笼温着的青瓷茶壶,倒了盏热茶汤,用茶托端给沈清猗。

沈清猗心力交瘁,喝了半碗茶汤后舒了口气,眼眸微抬,“有劳十七。”

“阿嫂可好些了?”萧琰关心看了她一眼,去门外吩咐白苏四婢,将备好的参汤端上来。

沈清猗用了一碗参汤,这才觉得回复了些许精神。

她回眼见萧琮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衫,却仍然昏迷不醒,心中咯噔一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