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萧荣神色郑重的接过去,躬身退出。
萧昡背着手,眼神倏然转厉。
沈十七,你可别让我失望!
萧荣回到承和院时,接近酉初二刻,萧承忠已送萧琰离去。
萧琮和萧琰说笑一下午也有些疲累了,移到书房后面的寝间休息。
此刻,书房内静静的,只有沈清猗笔锋走纸的声音。
萧荣进来,回话说新方子的药已经拣好,问郡君还有何吩咐。
沈清猗知道萧荣这是在表示“国公同意用药”。
她寒冽的声音道:“这副方子只用一旬,一旬后再换。虽然需下猛药,但四郎久病体虚,这猛药也得徐图缓进,每次仅加重一分。更需配合针灸药浴,才能疏通脉络,使血气运行,药力通达脏腑。”
萧荣见她神色淡漠的从容而语,心中又增加一分信心,神情也越发恭敬。
郡君若治愈郎君,就是他们承和院所有仆婢的恩人!
沈清猗将刚写成的药浴方子交给他,萧荣便去准备。
沈清猗不担心这些仆婢不尽心,萧荣的心思她能料中七八分。
无论是她,还是这些仆婢,生死都系于萧琮一身。
沈清猗知道,萧昡之所以容许她代姊换嫁入府,一是看中她的心性,比起娇纵的沈清妍更适合照顾萧琮,二是看中她的医术,但要说信任,恐怕最多只有分,她给沈清妍下毒固然是给了一份投名状,但下毒和治病是两回事,萧昡即使看中她在毒经上的造诣,也并不认为她的医术上就超过了孙先生。沈清猗也自认医道上远不及孙先生,但孙先生不敢下猛药,她敢!
所谓“病去如抽丝”,这是对病者来说,也是对医者而言。孙先生不下猛药,是因为他没有这个时间精力去抽丝,他是道门高人,怎可能长久待在萧府?而以孙先生的身份,梁国公也没法将他强羁在府中。但病去抽丝,沈清猗却可以做到。
然萧荣将药方递上去,萧昡却拿捏着犹疑不决。
时间越是拖下去,对萧琮越不利,二十一年沉疴,身子已经拖不起。
沈清猗正筹思着如何说服萧昡,萧十七的出现让她灵光一闪。
——“心可入药”,开的不是药,是信心。
五月过去,六月开始,又到七月。
萧琮用沈清猗的药方已三月。
每过一旬,入药便加重一分,药浴和针炙的痛苦也随之加重一分。
初时萧琮尚能咬牙不吭声,到后来,能够呻吟出声已是奢侈,多数时间是在昏迷中度过。
当换了六副方子后,萧琮便是想晕过去都无法做到了。
泡药浴时,骨头里像是被火燧石在烙烧,每每让他痛得昏去又醒来。之后的针炙,则像从骨缝里抽髓,痛到身子麻木都无法驱除。
每当这时,萧琮就无比庆幸给他医治的是沈清猗——虽然她的声音寒如冬雪并不温柔,却让萧琮在火烙刺痛中感到一种凉凉的安心。萧琰的插科打诨也减轻了他的痛苦。萧琮常常想,如果没有妻子和阿琰,他恐怕就撑不下去了。父亲和母亲也来看过他施针,但坐在那里沉重的氛围反而让他压力更大,身为萧氏嫡长的责任让他不愿意在父母面前显出病痛的软弱。后来,父亲和母亲就没有再过来,但他知道,萧荣每天都会去父亲的睿思堂和母亲的盛华院。
七月刚过去,天气就陡然凉了下来。
贺州这年的秋寒来得极早。
每年秋冬时节,就是萧琮最难熬的时候。热炕虽能暖身,于他的病体却无益,反而因为燥火更致咳嗽。
这种外来的燥火与沈清猗用药和针炙催逼体内的元阳之火不同,后者是将寒毒从内往外驱,而前者的燥火反而会逼得寒毒越发往骨子里去,更加难以驱除。
楼上早晚咳声不止,伴着阴晦的冷雨,时急时缓,却没个消停,让侍卫仆婢们都心躁无法安宁。
萧荣等人都忧心忡忡,眼见郎君的病情已有了些起色,怎的又突然加重了?
在萧琮和沈清猗身边贴身伺候的端砚、白苏八人更是焦虑,手脚都放到轻得不能再轻,连呼吸都放缓了,唯恐一个大气惊了郎君。但这满腹的焦心只能搁着藏着,丝毫不敢显出来,担心郎君看了难过。
萧琰也很难过,每每听见兄长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般,她就恨不得以身相代。
这日,午时施针后,沈清猗给萧琮开了一剂安神方子。
萧琮服药后终于安睡过去。
萧琰过来时,沈清猗跽坐在书案后已经很久,时而翻阅书卷,时而落笔写方,一张药方上的药被她写了划去几味,划掉后不久又重新写上,如此反复,眉毛始终紧蹙着。
萧琰没有出声打扰,到后面寝间看了四哥一会,便出来取了卷书,静静陪坐在书案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