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政和邹敏在一边听得稀里糊涂,一扭头,就看到楚唯一泛红的眼,一脸可怕的表情。
楚政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儿子露出这样的表情,痛苦到了极点之后,是深深的绝望。好像遭受了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痛彻心扉。
楚唯一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很多。短短几秒的时间,他脑中记忆回放了这几年来苏蔼相识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就很孤独的青年。
游戏里见面的时候,那个温柔又可靠的新手。
从可以被忽视的存在,再到无可取代的队友,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又无辜的人,被来自自己最亲的人否定之下,能对世界、对别人依旧抱有一丝温柔。
为什么要是他来承受这些本就不该承受的遭遇和感情?为什么反而需要用谎言来保护他让他不受伤害?
楚唯一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恶狠狠看着苏家双胞胎。
很明显,这对兄弟什么都知道,甚至那个看起来站都站不稳的老人也知道所有的真相。
“既然他是你们家的孩子,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住?为什么他脚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为什么他会一直被否定?甚至要被你们的人喊着去死?”楚唯一慢慢靠近苏睿,苏驰硬着头皮挡在兄长身前。
“冷静点——”
“我没法冷静。”楚唯一一拳打在苏驰腹部,对方被他击中腹部,脸色一白,虾子一样弓起身来,苏睿瞪大眼睛,将自己奶奶拦在身后:“别、别动手,有话好说。”
苏驰低声骂了一句,摇晃着身子看着楚唯一绕过自己,走到苏睿身前,一把拎起对方的衣领。
苏驰和苏睿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眼前这个苏蔼的朋友的怒火。
苏驰等了半天,没有听到拳头击中肉的声音,也没听到苏睿的闷哼,更没听到自己家那个令人头疼的奶奶的哭喊,他极快地起身回头,看到楚唯一用手拍着苏睿的脸,轻轻拍打着,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说着残酷的话语。
“看看你们,多么让人感动的兄弟情深啊?多么让人感动的子孙孝道——但为什么你们连一丁点仁义慈爱,都不愿意给他呢?你们的菀菀生病了是吧?付出一个卵子就能随便打骂,这样的生意真好做——精神病杀人是不犯法,但是……”
楚唯一送开苏睿,阴测测看着陈老太太,扬起嘴角笑笑:“老太太,你别哭了,留点力气以后哭吧,因为你哭的时候,还长着呢。”
轻声细语说完话,楚唯一站直身子,拉了拉衣领,转身往自己父亲和邹敏身前走去,除了一脸铁青,不管是走路还是动作,都非常优雅、正常。
“爸爸,我今晚应该是肯定没时间回家吃饭了,因为随时要观察,就怕小蔼会突然颅内出血。”
楚政看着儿子,说话有些结巴:“没、没事,我给你带饭。”
邹敏站直身子:“我也在这吧,我是外科,万一有什么,我想我应该能给你一点帮助。”
楚唯一冲着邹敏,扬了扬嘴角:“谢谢,拜托你了。”没空再理会双胞胎,楚唯一加快步伐回到病房,推开门就看到苏蔼因为头部受到撞击在呕吐,原本就消瘦的人现在看起来,更加羸弱。
邹慧扶着苏蔼侧躺下,伸手摸了摸苏蔼额头,低声说了两句,楚唯一看到苏蔼露出一个笑来,带着一点羞涩、一点仰慕。
邹慧安抚了苏蔼,回头就看到自己继子站在门口,脸色表情柔柔的,看自己的目光里带了点感激。
“吐是正常的,但是观察不能断。”邹慧靠近楚唯一,把门诊卡给对方:“我回家给你们带吃的来,我煮点汤给小苏。你晚上是要在这吧?房门关了么?我去收拾点东西?”
“门开着的。谢谢……妈妈。”楚唯一接过卡,低声道谢,邹慧拍拍他的手背,出门去了。
苏蔼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只觉得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消毒药水味,冰冷的机械,身体从里到外都是痛的。
脑子也晕乎乎,脑海里走马灯一样,各种事情颠来倒去幻灯片一样。
一会是很小的自己坐在地上惶恐地大哭,身边是争吵的男女,哭了好久,只等来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摸了摸自己。
紧接着,是研究生考试的题目,分析唐代诗歌流派的变化,从唐初四杰再到晚唐,论时代环境对诗歌流派的影响。
楚唯一坐到苏蔼床前,就听到对方在呢喃自语。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返……”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澹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
读着读着,苏蔼重复在人歌人哭水声中这一句上,眼看着他呼吸急促起来,楚唯一低下头靠近苏蔼,在他耳边轻声背诵: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
苏蔼眼皮子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水润润小奶猫一样看着楚唯一,看了好一会,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对的,压的eng韵。”
楚唯一伸手把苏蔼伸出被子的手握着,放到嘴边,亲昵又宠溺道:“考糊涂了?还在背题?哪里难受吗?”
“头疼……”苏蔼盯着眼前的人,感受着对方喷在自己手背、脸上的呼吸,带着一点点委屈:“全身都疼——我不喜欢医院,我想回家……”
楚唯一哄着苏蔼:“我也不喜欢,但是你头受伤了,我们要在这里呆几天,我会陪着你,好了我们就回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