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阴在阳之内
“爸,你知道,我向来是个讲究又体面的人……”
清晨七点出头,三金科技的办公室大门才刚打开,润鑫大厦楼里的阿姨还没清扫完楼里的厕所,大楼顶层的安安名品老板办公室里,梁鑫和陈光建就已经点起了烟。
两个人吞云吐雾,看着窗外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
东升的旭日,散发出和煦的光芒,明亮却不刺眼,透过楼顶的窗户,斜照在梁鑫和陈光建的侧脸上。梁鑫吐出一口烟,缓缓对陈光建说道:“市里让我留下,我不能不留吧?往大了说,为了全市老百姓的福祉,为了W市的经济建设,市里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应该义不容辞,赴汤蹈火;往小了讲,滕增岁也好,狄主任也好,哪个我得罪得起?
现在我相当于是借着东风慈善和W市商业银行打配合,钻国家有关法律的漏洞,在全国范围内发债。而且一发就是八百多亿,这个事情办好了,固然大家都好,办砸了呢?谁买单?还不是全国老百姓买单?那为什么东风投资集团,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支持我,给我做担保?那还不是看在我足够听话,足够愿意配合他们站到台前来?
那反过来说,我要是突然不听话呢?”
梁鑫露出微笑,微微向前一探身子,把烟头掐灭在陈光建的烟灰缸里,一边以手作刀,在自己的脖子前,轻盈飞快地比划了几下。
陈光建见状,也微微眯起眼,吐一口烟,道:“那老子不是跟你一起跳坑了?东风慈善还有我一份呢……”
“不是,这是两码事。”
梁鑫笑道,“你现在肯定是安全的,纯属被我带上贼船,弄死你,对老滕有什么意义?”
老陈深深一叹:“那这么说,你不会走?”
“我不能走。”梁鑫道,“不但不能走,我还得努力配合各方啊。我人得留下,本事也得留下,当了董事长,就得尽董事长的责任。不过当然了,事情还是得分开来讲清楚。公是公,私是私。从今天开始呢,三金科技是三金科技,我个人是个人。如果三金科技最终和有钱鹅谈崩了,我个人还是要跟泼泥哥保持友好关系的。所以这个责任,得大家一起来承担。
我会私下跟他沟通,把责任全部推给三金科技的董事会和股东大会,我会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今天在会上,谁投了赞成票,谁投了反对票,谁又弃权了。将来他要找人麻烦的话,那就冤有头、债有主,反正我手里这百分之十……哦,可能再过几个小时,就不到百分之十了。”
梁鑫抬手看了眼江玲玲送他的那块生日礼物手表。
手表的时间,指向7点14分。
“贝茶德集团……向来目的很纯粹,估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陈光建沉默几秒,说道:“会不会有可能,是你想太多了?”
“当然有可能。”梁鑫一笑,“但是我敢打赌,他们今天还是一定会强行上桌。而且极有可能为了上桌,贝茶德集团已经向老滕承诺了非常优厚的回报。”
陈光建道:“他们图什么?”
“图什么?”梁鑫看着陈光建,缓缓说道,“爸,将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国内的顶流社交平台,最多不会超过五家,同学网呢,极有可能会成为这里头最大的一家,而且是媒体社交平台的唯一实际垄断者。现在从阿姆利克的几家类似的社交媒体发展情况来看,以后超过九成的互联网用户,都会通过这个媒体,来获得关于这个社会方方面面的最新消息。
这么一家网站,一旦被掌握在我们这些人的手里,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假如有一天,我们想把安安名品的首饰,打造成国内最大的奢侈品品牌方,我们一共需要走几步?”
陈光建顿时眼睛一亮:“走几步?”
“最多三步。”梁鑫道,“第一,我们每天假装‘不经意’地,在网站的各个小角落,在不影响用户体验的前提下,不间断地让用户看到我们的品牌标识,把安安名品这个概念,塞进他们的脑子里,最多只需要半年,国内超过一半的同学网用户,就会对这个品牌形成初步印象。
然后第二步,我们自己创造拉拢、创造一群所谓的珠宝界、时尚界人士,让他们在自己的圈子里,小范围、专业性、针对性鼓吹这个品牌,找大量的廉价写手,为这个牌子写软文、讲故事,在平台以外的地方,散布具有高端感的广告,同时找一些明星,给他们提供高价的代言,这样最多只用半年,安安名品在奢侈品市场和线下环境里,就能建立起奢侈感。
在这个过程中,谁敢跳出来说我们不是奢侈品的,我们就利用自己的媒体资源弄死他。男的不服我们,我们就找一些小姑娘告他性骚扰,让他身败名裂;女的不服我们,我们就找男的揭露她水性杨花,让她身败名裂。支持我们的,我们也反过来支持他们,互相配合。
最后一步呢,就是在这样的市场氛围、市场口碑和市场定位全都搞定后,我们再找一些人傻钱多的朋友,让他们多捧捧场,掏钱买点我们的产品,同时我们为他们公关一些不好的消息,并且下沉市场,也适当地向底层消费者,出售一些廉价的,只要‘我爱你一生’、‘我爱你一世’这种价位的首饰,造成安安名品就是顶流奢侈品的既定事实,再等上几年,慢慢蚕食市场份额,早早晚晚,安安名品都能做到全国第一。如果有扎手的点子,没办法用各种手段搞定的,那也简单,让他们一起加入进来,有钱一起赚……
到了那个时候,谁还会说,安安名品不是国内最牛逼的奢侈品品牌?时尚界和专业圈子敢不同意吗?不可能不同意。谁敢不同意,我们的网络舆论和社会关系,就能联手让他们生不如死。那商业对手呢?他们绝不可能顶得住我们的宣传力度,因为我们不但可以正面宣传自己,还可以在微话上,肆无忌惮地负面宣传他们,甚至不用我们自己动手,我们可以把这项业务外包,这天底下有的是吃不上饭的文化人,编故事、说瞎话、骂人祖宗十八代,他们在行啊。
还有普通人呢?普通人更不可能,哪个大V以后敢揭我们的短,我们只需要派一些机器人——也就是能自动留言评论的那种小号,不用特别多,百十来个,加少量的人工水军,一个月内,保证让他自己放弃抵抗。如果碰上什么莽荒异种,要跟我们死磕到底的,也简单。封号。管你踏马的是不是什么VIP包年用户,说封就封,不带半点犹豫的。”
“那就是说,咱们按这个路子弄下去,安安名品早晚天下第一……”
陈光建振奋了。
梁鑫却适时地停了下来,“爸,我只是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是想通过这个例子告诉你,同学网和微话,将来理论上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舆论权力掌握在手里,我们将来想说哪个行业是白的,哪个行业就是白的,想说哪个人是黑的,哪个人就是黑的。就算过后证明,我们的说法都是错的,但那又怎么样?行业已经毁了,人也已经毁了。所以你说,要是这么个东西,被掌握在贝茶德的手里。那贝茶德背后,又是阿姆利克,那不就相当于同学网是……”
陈光建啪一拍桌,“卖国啊!”
“嘘!嘘!”梁鑫赶忙打住老陈,压低声音,“爸,不要激动,不要激动。这个呢……卖国肯定还谈不上,毕竟这玩意儿吧,网线一拔,服务器一停,就什么都不是了,对不对?”
“哦……也是……”陈光建微微点头。
梁鑫继续道:“不过呢,拔网线,毕竟影响收入。在这个前提下,如果三金科技落入贝茶德手里,我们在某些方面上,肯定还是会被动的。”
“嗯,有道理……”陈光建眉头微微皱起,然后安静了几秒,忽然问道,“马拉个币,我们怎么聊到这种事情上了?你踏马一开始在讲什么来的?”
“我在讲,为什么贝茶德非常上桌啊。”梁鑫满脸的无辜,“这不是解释得很清楚了吗?”
<divcss=tadv>“哦……”陈光建又坐了回去,思路却已经混乱了。
只能被动地听梁鑫接着说:“所以啊,今天贝茶德集团上桌后呢,三金科技未来的路,就不是我能掌握的了。我不光要跟泼泥哥说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要让三金科技和有钱鹅达成合作,但是是董事会的那群人,他们不支持我,我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我还要让所有三金科技的股东们都知道,我对公司,那是拳拳之心,为了公司的未来,我拼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我本来昨天还想,自己替我家玲玲投一票的,但昨晚上转念一想吧,还是让她自己亲自过来投票,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相当于我们一家三口都出马了,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反正我今天,无论如何都会要求,公司把守卫家园的源代码公布给有钱鹅,他们不同意,就是他们鼠目寸光、卖国求荣!”
陈光建人都麻了,“马拉个币,你踏马居然能绕这么一大圈,给他们头上扣这种帽子?”
梁鑫却理直气壮,“当然了!不扣他们这么大的帽子,我个人怎么脱身?”
“那我待会儿也得跟你一起投这票?”
“爸,有道是国难当头……”
“滚!”陈光建喝道,没好气地又点了根烟,然后过了半天,才吐气道,“老子看不懂你想干什么……”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梁鑫也点上了一根,淡淡道,“话都说到这里了,那以后是不是不管我当不当这个董事长,我都已经向市里和集团还有外界表明,其实我现在就是个傀儡。三金科技今后的决策,我也就是负责盖个章而已。如果万一干砸了呢,那和我没关系。”
“就为了推卸这一点责任?”
“这是必要的。”
梁鑫道,“我必须要给市里和集团一个交代,不论如何,我首先得保护好自己吧?”
“嗯……也是。”陈光建点点头。
梁鑫又道:“其次呢,我这也是要让大家都明白,公司的决策,从今天起,就是集体决策了。公司的任何大动作,都是我顺应民意,顺应人心做出的。如果遇上一些问题,我一定会站出来说,比方这次和有钱鹅的合作,我举双手赞成,因为我知道这是对的。可我说归说,但大家如果都投票反对,我也不会跳脚,我会继续按大家的意志去做事。
今后呢,如果公司出了问题,就是集体决策失误,但人们会知道,梁鑫奔走呼喊,只是没人回应;反过来,如果公司干得好呢,我是不是董事长?那我是不是在某种意义上,日常坐在这个位置上,力挽狂澜、逆流挽舟,我对江山社稷的功劳,是不是就显得特别大?”
“嘶……”
陈光建长长地吸了口烟,盯着梁鑫的脸,沉声道,“输了,是我们的错,赢了,是你的功劳。输了,你没有任何责任,赢了,全靠你带头……”
“对。”梁鑫点点头,“合不合理?”
陈光建道:“合不合理我不好说,不要脸是真的不要脸。”
梁鑫道:“那你不问问我,今天打算怎么不要脸?”
“你打算怎么不要脸?”
梁鑫又把头探了过去,面对着陈光建,小声道:“我打算等年底重新开启分红,会上那群人肯定不会不同意。我就借这个机会,向全世界释放信号,我是顺应大家的意思分红的,如果分红之后,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又正好被浪站和有钱鹅围剿死了,那三金科技就是死在你们这群贪财短视的王八蛋手里,跟我梁鑫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但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该我的那一份,你们还一分钱都不能少。
可要是我们活下来呢,那是不是我在公司资金短缺,被傻逼股东拖后腿的情况下,还顶住了有钱鹅和浪站的围攻,那到时候我不牛逼谁牛逼啊?狄主任都该给我磕一个!
爸,怎么样?你这一票,要不要跟我一起投?”
陈光建瞪大了眼睛,“真要分红?”
“分!”梁鑫斩钉截铁,“马拉个币,群众的呼声,就是时代的召唤!反正东风慈善的最后一笔钱月底就到手了,既然已经拿不住三金科技了,我还管那么多干嘛?自己先吃饱再说!”
“你踏马这两百米长的花花肠子,那我们手里的股份怎么办……”
“等过两年分完红再看情况,我争取在上市前把业绩做得好点,到时候再找个傻逼接盘一部分,沈瑞龙、贝茶德、东洋正义,哪边都行,你手里的股份也可以先卖了,到时候拿个几亿美元提前跑路那不爽吗?等上了市,他们全都得死。我大不了手里最后剩点象征性的股份,和他们同归于尽,反正我左右都赚够了。”
“那滕增岁那边你怎么交代?国资委那边你怎么说?”
“还交代个屁啊,到时候老滕早都已经退休了,还能拿我怎么样?再说经营失败也是集体决策的锅,我把公司做到上市,鞠躬尽瘁,有目共睹。再说到那个时候,差不多都是四五年之后了吧?说不定东风广场的钱都还了大半了,市里又能拿我怎么样?”
梁鑫满脸狠绝地说完。
陈光建当场震惊了。
“你这……这……”这了半天,终于吐出两个字,“牛逼!”
并又鬼使神差地接了句:“我家安安……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