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不用留情
大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而梁鑫这片雪花,特别的不无辜。
返回大学城的路上,他连电话都没敢给梁步勋打,很担心梁家那边会将他供出来。可又实在放心不下,生怕市面上已经有人在传播关于他的不利消息,于是便假惺惺地到处打电话,向公司里的中产同事们打听情况,假装关心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投资损失。
“康总,听说这两天市里的房价塌了?啊?你已经逃出来了啊?赚了这么多,我靠,牛逼。好好好,没事,没事,刚才吃饭的时候忘了问,现在突然想起来问一下,我?我当然没事啊,我早就战略转移了嘛,就是看现在房价低,打算过几天再去抄个底,买套大点的自己用,房价无所谓的,反正不管是贵还是便宜,早晚都得买,对不对?
我一直都说,房子是拿来住的,不是拿来炒的,要炒不如炒股票,炒房算什么好汉?首都那边?首都那边当然属于投资啊!投资和炒房怎么能混为一谈?两个概念嘛!
对了,东风国际地房产,现在资金状况怎么样了?这次受损听说有点严重?我听说阿公……滕总好像和市里领导吵架了?啊?你不知道?好吧,好吧,没事了,你们早点下班啊,加班我是不支持的,九点钟一定要准时下班……!”
一通叨逼叨,除了发现康明跟着东风投资一起跑路成功外,对W市目前的房价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相反语气中充满喜大普奔和幸灾乐祸,梁鑫稍微安心了些。
不过有鉴于样本太小,他又接连给张玉和胡启也打电话问了问。
然后欣喜地发现,张玉和胡启也早就分别通过康明和陈光建的暗示,早早地就把手里的房子给抛了,三金科技集体逃顶成功。
“我草,这不是全公司形势一片大好吗?”梁鑫拿着手机嘀咕。
与此同时,公司那边的402房间里,胡启和张玉各自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两人奇怪地互相看了看。
张玉憋不住话,先开口道:“梁总刚才给我打电话了,问我房子的事情,他问伱了吗?”
胡启立马点点头,说道:“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啊。”张玉道,“我上个月就听说房价要跌,偷偷把房子挂出去,两天就卖掉了,我后来还后悔了两天,感觉卖便宜了。这两天房价跌了吗?”
“我也没注意啊。”胡启道,“我也是我们陈总说,房子可能要出问题,我看看这两年涨得也差不多了,就把手里那几套都给出手了,就留了两个小门脸。那两个门脸是十年前买的,反正买进来的时候也不贵,放在手里也就是收房租的,涨不涨、跌不跌的,无所谓啊。”
“那确实是……”张玉点头道,“不过我把我家的店面也给卖了。”
“卖得贵吗?”
“一般吧,我差不多也是七八年前买的,当时入手是二十万,八十多个平方,上个月卖出去是四百万,就在叉叉街那边……”
“哇,那边地段好啊,卖了多可惜。”
“卖都卖了,算了,四百万少点就少点,也算可以了。”
正说话间,边上另一个小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呜咽。
胡启忙走过去,朝里面一看,见孙静在捂着嘴哭,不由蛋疼道:“孙总,出什么事啦?”
“呜~~~”孙静的情绪顿时就更崩溃了,捂住脸嗷嗷哭道,“我家的房子套进去了,两套房子都套进去了。贷款买的呢,呜呜呜呜……”
胡启转过头,和张玉对视一眼。
张玉抬手看看时间,见快九点了,二话不说,就冷血无情道:“我先下班了啊,我孩子在老师家里托管,得去接他放学了。”
“哇,托管到这么晚?”胡启接过话茬,然后随口安慰孙静一句,“孙总,别担心,会涨回来的,这就是个市场波动的问题。”
摆明了是睁眼说瞎话,但也只能如此,接着立马就转身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把房门一关,省得被孙静赖上,找他哭诉什么的。胡启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了,对孙静这种三十几岁的已婚已育“老女孩”已经完全不存在兴趣,更不想被她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而且说起来,两个人目前虽是上下级,可胡启自己心里也清楚,早晚他俩会有一场争斗。现在公司里的三个财务总监和副总监,他是陈光建的人,张玉是东风投资的人,孙静投靠了梁鑫,所以只要梁鑫还握着公司的大权一天,他就有百分百的动力,会去扶孙静上位。
对此,胡启肯定是绝不愿意妥协的。
三金科技的前景看起来实在太美好,只要他能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将来早晚能分到一点股份。而那点股份,很可能就是一座未来能钱生钱的金山啊!
“e……过几天,应该去找陈总谈谈。”作为陈光建手下的近二十年资格的老臣,胡启最近这些日子,内心也逐渐有点蠢蠢欲动了。
看到梁鑫分分钟就几个亿、几个亿地赚,胡启的心态,已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
孙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嘤嘤哭泣了四五分钟,见没人搭理她,也便自己控制住了情绪,然后拿上脸盆去卫生间打水洗了把脸,等她完全平复下来,也差不多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周陆和李双嘻嘻笑笑着早早离开了工位,小芳也是充满干劲地走出办公室,心里急着要回去和阿葛盘点今天“代投票”生意的胜利果实。公司里的一群小年轻,没有一个人身上有房贷的压力,对他们来说,W市的房价跌了更好,以后买房反倒省钱了。
真正受伤的,只有孙静这群没能及时抽身的“老中产”而已——说起来,波及人数其实也不是很多,基本就是覆盖全市国有企事业单位和机关单位的部分人员,外加上一些冒进的企业主、小作坊主,以及孙静这类充当炮灰的“私企高管”,还有个别杀红眼的赌狗罢了。
最多也就只占全市一成不到的人口。
若干年后,受损人员中的公职人员,大多都能凭借其公职身份缓过气来,最多也花不了三五年。那些跳楼的、跑路的极端个例,实则也没那么如想象中的人潮汹涌。
只是某些个例被放大,才会显得那么恶劣。
至于城市经济的倒退,仔细想来,房地产泡沫破灭也不过只是诱因。归根结底,还是城市的发展潜力,早已经随着最早一批精英的转移而被抽空。剩下的人守着本就贫瘠的资源,加上没能赶上新时代的发展潮流,产业转型和升级失败,衰落也只是客观规律下的正常结局。
所以种种这些,跟房价有什么关系呢?
“跟我梁鑫又有什么关系呢?”
润鑫大厦4楼关门下班,员工们高高兴兴下楼的时候,梁鑫也已经在车里做好了心理建设,坚持认为自己无罪。全市的房价,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道消息就崩掉?
这个逻辑就有毛病!
分明是系统性问题!
心里如是想着,加上目前没人追究自己的责任,梁鑫自己吓自己的心理,慢慢也就淡去,等回到青罗镇,住进酒店房间,他的关注焦点,就转移到了江玲玲的肚子上。
哪怕昨天还战斗得很快乐,但现在梁鑫觉得这娘们儿就是个瓷瓶,碰都不敢多碰。
两个人规规矩矩分开洗过澡,躺下来后,梁鑫把她搂在怀里,被她抓着一只手,十指相扣着沉默了半天,梁鑫才小声问道:“你打还是我打?”
“快十点了啊……”江玲玲还是有点紧张。
梁鑫拿着手机,翻出江清泉的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江玲玲跟一只小猫似的,缩在他的怀里。
等了半天,手机那头,江清泉才接起了电话,问道:“小梁啊,什么事啊?”
“叔叔,我想跟您说个好消息……”
手机那头,江清泉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紧接着果不其然,那个拱了他家白菜的货,嘴里就吐出一句,“您要当爷爷了。”
Ku~cha!
江清泉刹那间仿佛听到脑海中有一道惊雷落下。
他脸色骤然一变,躺在身边的江妈妈赶忙问道:“怎么了?”
江清泉转过头,嘴唇哆嗦了一下,“玲玲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