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
虽然他是没有告诉王翦“我要来了”,但君王出行必然是浩浩荡荡,所以不等嬴政的王车进入楚地,收到消息的王翦便吓得连忙赶来,将他拦在陈郡陈县,然后各种直言请求、委婉相劝、好说歹说。
总之中心意思就一个——
王上啊!再往前太危险了!战事还没完全结束,咱不去行不行?什么?就是想去?王上你听老臣说啊,巴拉巴拉……
嬴政都给气笑了。
说起此地陈县,也有一番故事。
秦军第一次攻楚的时候,楚国项燕率军以逸待劳,用土地换时间的计谋,趁李信一路高歌猛进,由此轻忽大意、孤军深入时,发起反攻。
而位于秦军大后方的昌平君突然在此时反秦于陈县的举动,更是令秦军雪上加霜。
最终,楚军凭借人数优势对秦军紧追不舍,攻破秦防御壁垒多处,杀都尉七人。
秦军大败。
昌平君熊启是楚国公子,出仕于秦,是同华阳太后一样,是辅佐秦庄襄王与秦王政的楚系力量,后来还与昌文君一起平定“嫪毐之乱”。
嬴政对他是信任的,虽然扪心自问,自决定灭楚之后,这种信任中的确同时存在着试探,可最终能把熊启放在大军后方,给予转输粮草的重任,这本身就是一种偏于正面的态度。
但他得到的却是背叛。
须知熊启根本没有在楚国生活过……家国的力量就这么强大?
嬴政气愤,却不如昔年得知郑国是韩王间人时那样愤怒,他没有忘记李斯的《谏逐客书》,能冷静处理熊启反秦带来的影响。
然而被激起的多疑之心是难以平息的。
楚国还是要灭。
嬴政亲自去请王翦领兵,交付六十万秦军时,向来不管事的族老都忍不住提醒他,勿忘昌平君的教训。
可嬴政找不到比王翦更合适的人选。
然而不等他有什么动作,王老将军就在他前去送行时先向他要东要西。
再看看现在。
不是怕他猜忌吗?
那怎么还敢忤逆他的意愿!
瞧瞧这跪得多标准。
是觉得不开口说话就不是威胁了吗?还是觉得这么幼稚的威胁能起到效果?
嬴政从被气笑,到被磨得生生没脾气。
带着无奈,带着不甚察觉的熨贴。
“……好。”
秦王政,妥协了。
“寡人就在此地。”嬴政再次伸手示意,“老将军这次可以坐下了吧?”
王翦见好就收,连道“不敢”,麻利地告罪起身,换到秦王侧下方的位置,席地而坐。
所谓的“坐”就是跪坐,即正坐。
楚国气候潮湿,王翦腿上有旧伤,因此这些天很不舒服,要他说,刚才单膝跪着还好点。
他自不会把这失礼的话说出口。
但嬴政对这位老臣很熟悉,对方为他征战燕赵楚,受过多少次伤他一清二楚,他自己也不是多循规蹈矩的人,此时便摆摆手。
“这没外人,老将军随意一些吧。”
君王都不介意了,王翦也没有非给自己找罪受的癖好,便痛快地改成盘腿而坐,跟嬴政主动说起了战事。
“楚国东、南方地区多是楚人和越人杂居,越人又分不同部落,部落之间生活习俗、习惯皆有不同。”
“若是那些长期与外界交往的部落还好说,只需说明楚国灭亡,再展示下武力,我军的推进就会比较顺利,但碰上守旧封闭的部落,就会遭到强烈抵抗。”
“至于楚国残军,除了负隅顽抗的项氏,屈、景、昭三大贵族基本都降了。”
“如今的问题是,楚国面积大但楚人少,县城相对分散,军中缺少秦吏,又不敢用当地贵族,只能靠强制管控,若是军队撤离,难保不会再……”
这也是攻打其他国家时遇到的问题。
随着秦王政的地盘越来越大,秦吏不够用了。
不过现在王翦只是做个简单汇报,真要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一两句话的事,尚需和其他朝臣武将共议。
于是嬴政做到心里有数后,便开始跟王翦聊起家常。
“听闻王离那小子也被老将军派出去了?”
王翦嗐了一声:“他说自己年纪到了,想跟着长长见识,但我是不敢让他在战场捣乱的,让他留在后方照料伤员,学些吏治就挺好。”
嬴政笑而不语。
王老将军哪里是怕王离捣乱,不过是想教导亲孙军事又担心其安危,自己下不去手,索性就交给蒙武。
蒙武能怎么办?蒙家还没第三代,他没有教导孙辈的经验啊!只能怎么稳妥怎么来。
嬴政看破不说破,不影响大局的事他不会管。
况且,他还挺欣赏王离刚傅籍就上战场的勇气,现在好好培养,以后留给扶苏……
未等想下去,帐外突然有人请见。
嬴政微微皱眉:“何事?”
赵高趋步进来,躬身答:“是王老将军的家信。”
说着便取出竹简,只是泥封上插着根不寻常的金色羽毛。
王翦看到后立马脸色肃正,向秦王告罪后急切拆开竹简查看。
嬴政一个眼神,赵高立马低声解释:“送信的卫士自称来自安丰县,金色羽毛是王家郎君与王老将军的约定,代表着紧急情况,所以方才不敢耽搁……”
嬴政迅速回忆今日处理过的政务,并无军情告急。
那王离送紧急信件给自家大父……
难道安丰县内突然反了?
嬴政肃然看向王翦,等待详细内容。
却发现王老将军已卸下紧张,神情……似乎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