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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7章 周行逢治楚(下)(2 / 2)

这位邓氏的父亲名“广远”,马氏治楚时为评事(八九品小官),将女儿嫁给了周行逢。在《资治通鉴》中为“邓氏”,而在《宋史》及《三楚新录》中为“潘氏”,《九国志》和《十国春秋》中则为“严氏”。

我们已经说了周行逢的很多黑料,

在周行逢的诸多黑历史中,关于他如何上位的记载才是最腹黑、最耸人听闻的。

先看《资治通鉴考异》,这是司马光在编撰《资治通鉴》时的副产品,算是对《资治通鉴》的补充和扩展。在《考异》中,司马光引用了《湖湘马氏故事》:

王逵奉柴荣之命讨伐鄂州时,忽然有成千上万只蜜蜂聚集在王逵的伞盖之上,周行逢见之窃喜,然后偷偷与潘叔嗣、张文表等人密谋,说:“我看主公妖怪入伞,不祥之兆也,此行恐怕凶多吉少,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将死无葬身之地呀。如果咱们三人同心协力,共保马氏基业(霸占南楚),同谋富贵,岂不美哉?”

潘叔嗣、张文表立刻明白了周行逢的意思,于是三人暗中结盟,共谋大业。

随后,王逵命亲信——行营副使毛立为统军使,以潘叔嗣、张文表为先锋,奉诏讨伐淮南。沿途郡县的官吏备下好酒好肉,照例要犒赏三军将士,统军使毛立因要急于行军而不许停留,将士们颇有怨言。

潘叔嗣、张文表借机煽动士卒哗变,把毛立绑赴周行逢处,然后向王逵汇报说有兵变。王逵大惧,于是急回朗州,却不料潘叔嗣追至朗州,将王逵杀死。

敲黑板,划重点:周行逢早就与潘叔嗣勾结,阴谋弑杀王逵,篡权自立。

再看《三楚新录》的记载:

早在“复国运动”的第二阶段,即“结义十兄弟”驱逐南唐驻军,占据潭州、朗州之后,王逵率领五万大军南下攻打郴州,驱逐南汉侵略军的时候,周行逢就对亲信说:“王逵必然有去无回,而他既然让我当潭州留守,所谓云雨资蛟龙也,我要成就一番霸业了。”

不久,王逵果然兵败身亡,而周行逢也果然取代了王逵的位置。

无论是《湖湘马氏故事》还是《三楚新录》,其关于周行逢“阴谋论”的记载,均在时间、地点、事件等方面存在诸多矛盾之处,基本属于“一眼假”的范畴,经不住推敲。

然而这些记载的具体内容虽不尽相同,核心思想却又高度相似,即周行逢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早有反意,先假借王逵之手诛杀“结义十兄弟”,之后又伙同潘叔嗣、张文表火并王逵,随后再将潘叔嗣灭口。

是不是感觉周行逢的形象瞬间跌落千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载?这就不得不提一位名叫曹衍的人。

周行逢坐镇湖南后,曹衍多次献上自己的作品,以求一官半职。我们已经知道了周行逢的“礼贤下士”只是一种政治姿态,流放徐仲雅、溺死何景山、杀死邓洵美……足以说明周行逢对待文人士大夫的真实态度,何况上述三人皆是有真才实学的全国顶尖学霸,而这位曹衍却是半瓶子醋的学问,水平堪忧,所以他一直没有得到周行逢的赏识。

多次投稿无果后,走投无路的曹衍迫于生计,只能回老家,在村里当起了乡村教师。说好听点儿,是教书先生,其实本书一开头就借助朱温的父亲“朱五经”普及过乡村教师的收入水平和社会地位,所以曹衍现在的处境是挣扎在生存线上,食不果腹、衣不遮体。

周行逢死后,张文表叛乱。张文表提拔曹衍做自己的幕僚,曹衍终于盼来了出头之日,可很快,张文表就被杀死,两湖地区也被大宋吞并,作为“张文表叛徒集团”的狗头军师,曹衍只能走上了逃亡的道路。

直到天下大赦,他才敢回归人类文明社会。

曹衍经历了两湖割据政权的动荡和灭亡,耳濡目染了许多“惊天秘闻”,这些帖子的标题要么是“不转不是湖南人”、要么是“后周看了会沉默,大宋看了会流泪”、或者“大宋终于震惊了,原来周行逢做了这件事”……再结合自己漂泊大半辈子的痛苦经历,曹衍思绪万千、此起彼伏,于是乎,他冒出个想法,他想写本书。

拉倒吧,他看书还看不下来呢,写啥呀?

他真写了,书名就叫《湖湘马氏故事》,写了足足二十卷。这本书的质量如何呢?司马光同志给出了评价:

“衍本小人,言辞鄙俚,非有意着书,故叙事颠倒,前后自相违背,以无为有,不可胜数。”

动机可疑,文笔垃圾,结构错乱,自相矛盾,漏洞百出,三观不正……

其中最令史学家痛恨和鄙视的,就是曹衍故意歪曲事实,抹黑周行逢。曹衍回顾一生的悲惨遭遇,把这笔账记载了周行逢头上,如果周行逢能给他一官半职,他怎会忍受乡村教师之苦?又怎会误上张文表的贼船,继而成为全国A级通缉犯?一辈子穷困潦倒,都是因为周行逢!

所以司马光继续说道,“素怨周行逢,尤多诬毁……凡载行逢罪恶之甚者,皆出于衍云。”

司马光认为“火并王逵”事件是一次独立地偶发事件,原因很简单,就是潘叔嗣遭王逵爪牙的敲诈勒索,心生畏惧,为求保命而反叛,周行逢对此并不知情。而曹衍却强行把周行逢捆绑进来,凭空捏造所谓阴谋论,“乃妄造此说”。

曹衍写完后,已经是太宗朝,曹衍将这部“巨着”献给太宗。宋太宗粗略地翻阅一下,叹口气,“抛开内容不谈,这老头子也挺可怜的。”

“太宗悯其穷且老,授将作监丞。”将作监丞,又名“将作丞”,六七品的小官,而且北宋初为养老闲职,只挂职领俸禄,并无实际工作。由此可以看出来,赵光义完全是出于同情,而并非欣赏其才学,更非对其学术的肯定。

曹衍留给后世有一首《贫女》,我个人估计应该是此时所作,一同领略其文采:

“自恨无媒出嫁迟,老来方使遇佳期。

满头白发为新妇,笑杀豪家年少儿。”

自古以来,造谣的成本低而收益却奇高。曹衍的这套演绎诽谤也确实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丁璹(音同“熟”)的《马氏行事记》就受到曹衍的影响,使周行逢的“阴谋论”以讹传讹。

司马光对比考证了海量资料,去伪存真,最终采信了《十国纪年》的说法,收录进《资治通鉴》,也就是本书前文采纳的说法:潘叔嗣火并王逵是偶发事件,周行逢不预其中。

虽然“火并王逵”不是周行逢的杰作,但“结义十兄弟”中的何敬真、朱全琇、张仿,确实是间接死于周行逢之手,特别是张仿,完全是死于周行逢的谗言;潘叔嗣也是死于周行逢之手,而蒲公益、宇文琼、彭万和三人的死则是不明不白,史无记载,不知是死于王逵之手,还是周行逢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