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边砦,符禺山。
静边砦旧时属德顺军,官家登基后,入镇戎军。静边砦的地形可谓得天独厚,东至德顺军。七十里,西至第十七堡三十五里,南至威戎堡三十里,北至隆德砦五十里。占据了静边砦,等于这泾源路德顺军、镇戎军一带都稳稳收入囊中。而符禺山位于静边砦西南,是整个泾源路的制高点,从符禺山最高处远望,几乎能将整个泾源路收入眼底。
“韩公,此处便是符禺山最高处,眼界开阔,能俯瞰静边砦全城,从此看开去,近则德顺军、镇戎军;远则渭州、仪州,都尽收眼底,还能远眺西夏边境南军司,西望西平府。而且山中符禺水从此发源,然后向北流入渭水。”
顺着镇戎军两路都巡检杨保吉手指的位置看开去,韩琦默默点头,目光所及之处,草木葱茏,渭水荡荡。城与城,寨与寨之间,阡陌相连,山川绵延。如此壮丽河山,竟然被人肆意践踏,此时韩琦内心一股怒火熊熊燃烧,只要他韩琦在一天,便是要与这李元昊抗衡到底。想一想檀渊之盟前,我大宋军事部署何等严密;太宗皇帝三路远征燕云,五路围剿李继迁,又是何等荣光。大宋怎可沦落至此,延州一战尊严尽失,颜面何存。想到此处,不由地生出些许豪情,口中吟道:
且图家国立雄基,山头远望翠云旗。
擎天自有扶摇力,何惧千劫誓平夷。
此次系韩琦第四次巡边,他有心将宋夏边境勘查清晰,在韩琦看来,这宋夏边境有一处致命点,宋境边缘一线,地势过宽,根本无法全部封闭,给了夏人可乘之机。而从整个宋夏情势来看,这李元昊对大宋是软硬兼施,软的方面,诈降、假意何谈、委派奸细,无所不用其极;硬的方面,泾源路、鄜延路不断加兵,隔三差五武力骚扰,对付这李元昊,不但要勇攻,更需智取。
刘幼慈望着身边尚且年轻,眉目清朗,相貌方正淳厚的大宋才子,若有所思。两月余,幼慈跟随韩公泾源路上任。原本以为这一介书生,到了泾源路走马上任,不外纸上谈兵,走走过场。想不到两月来,韩稚圭厉兵秣马,整顿军制,大有翻天覆地之气概。倒是令幼慈刮目相看。
“韩公唤末将一同勘查符禺山地形,无需带这样的小厮在身边。这宋夏边境之地,周边小寨多山匪,或叛军占道,带个娘炮兮兮的小厮,岂不拖累?”那杨保吉看了一眼着男装的刘幼慈,提醒道。
韩琦知道在军中最忌男生女相,尤其是杨保吉这种常年行军的汉子,更是瞧不上细皮嫩肉模样的男子。这刘幼慈为图方便,随他出行,均扮男装,但是那眉清目秀的模样是怎么都改不了的。韩琦料定幼慈不会给那杨保吉颜面,于是笑笑并不搭腔,等着幼慈给那杨保吉好看。
果然幼慈按捺不住,“杨将军此话好没意思,我哪里娘了你不说你自己五大三粗,失了周到细致,倒还说别人娘娘腔。韩公,你倒是说说,我是谁。”
杨保吉当下哈哈一笑,“这小娘炮倒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她乃大将军刘平之……嗯,之子刘幼慈是也。因身怀绝技,我此行收归旗下做个侍卫。”
“刘平?就是三川口之战的主帅刘平刘士衡将军?”
“然。”
杨保吉又望了望幼慈,喜道:“有意思,有意思,刘将军那威猛的模样,吓煞三军,不想竟然有个如此娇滴滴的儿子。”
“你倒是莫小看了她,韩某这数次巡视,身边倒是多亏了有这么个娇滴滴的侍卫。”
“哦?回了城,杨某倒是要试你一试。”
静边砦军寨。
韩琦一行甫一回军寨,同来巡边的书童韩直便挂耳挠腮地迎了上来。这韩直乃韩琦家远亲,因生得孔武有力,也有些本事,韩琦父母早亡,由诸兄抚养成人,而这韩直打小便与韩琦一处,说是书童,除了端茶送水以外,韩直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的。偏喜欢使枪弄棒,也跟着些习武的江湖人士学了两下子。跟着韩琦时间长了,说是书童,不若说是一个家门护卫。话说这韩直本名叫韩江,韩琦觉得他性格憨直,索性给他取了一个谐音名儿,叫了韩直。
此时,这书童韩直见到韩琦三人,大声叫道:“我的亲爹爹嘞,你们可算回来了!”不等三人进门,便将事情经过急急叙述了一遍。
大概半个时辰以前,前线有探子跑死了一匹马,急急来报,得到消息,西夏大军压境,怕是十二个时辰之内,就要进攻镇戎军重镇三川寨。兵马大元帅为野利旺荣,嵬名聿正为先锋。
韩琦一听,心中一凛,随即却又哈哈大笑,“来得正好,来得真及时。正愁没有机会会一会那番贼,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等坐定,韩琦便转身对杨保吉下令道:“杨保吉听令,命你此时率3000大军快速前往三川寨部署迎战,一定要死守城寨,不能让那野利旺荣得了分毫。”
“末将听令!”
随后,韩琦对韩直道,“韩直,你速速与静边砦军营联系,传泾源各路将领率大军前去三川寨支援。”
韩直点头一声“遵命!”
“幼慈,赶紧做好准备,我们速回镇戎军!”
幼慈面色一变:“韩公这是何意?在这静边砦,依傍符禺山,对您来说相对安全。”
“我需什么安全,这西夏大军出师三川寨,其目的非常明显,便是这几个军寨的中心镇戎军,若是镇戎军失守,他往怀德军、渭州、仪州进攻,我泾源路不保。我必须回镇戎军坐镇,一来部署行动,二来鼓舞士气!”
“但韩公,您一文臣书生,偏生去那镇戎军坐镇,这可是武将的职责,怕是……”
“怕?!怕什么怕?我韩稚圭生来就无一个‘怕’字!”
幼慈跟随韩琦也有一段时间,对其性格亦有了解,遂不做声,只是领命。遣人备了两匹快马,二人随即起身,以期在天黑之前能回到镇戎军。
这静边砦距离镇戎军不远,约四十余里,但一路山路崎岖。符禺山紧连着太华山,太华山过去又是钱来山一线,山连着山,层峦叠嶂,丛林环绕,山壁陡峭。来时因有杨保吉一队护卫,尚且轻松。而去时,杨保吉已火速回三川寨坐镇,韩直又被遣去搬救兵,因此,护卫大责皆在幼慈之身。那刘幼慈,尚且年幼,但将门虎女,对当前险境心中自明,但亦不惧。
路虽奇峻,但也有惊无险。
二人快马加鞭行至距离镇戎军十里开外的钱来堡时,这钱来堡位于钱来山山脚,这钱来山为华山山脉首座山,山内多松,幼慈望见山路两旁的劲松,便暗自松了一口气,按照这神驹脚力,不过一个时辰,便可进入镇戎军城内。
正思忖着,忽的山道两旁羚羊成群,呼啦啦往山道中间涌,韩琦颜色大变,慌忙勒紧缰绳,胯下神驹一声长嘶,脚下却躲闪不及,冲入羊群,羊群瞬间错乱,霎时间,马嘶羊叫人惊呼,乱作一团。
看这情形,幼慈心内大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