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硕与刘文坚皆着西夏番兵服饰,腰间挂上北笙之前置备的军符,倒是一路畅通。各个关隘并未有人阻拦。
徐硕早已听说李元昊连续被折家军侵扰,军心涣散,军纪也有所松懈,这次火烧粮仓之后,竟然追兵未止,关卡也无人盘查,看来李元昊真的是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周边战事。
“文坚哥哥,行走这半日是否觉得有点诧异?”
“硕儿你指的是……”那刘文坚听闻徐硕此言,心内茫然。
“火烧御仓,还救走一人,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实在是太过顺利。”
文坚微微一笑,“估计那宋启瑜一干人等就没有我们那么走运了,你想想,火烧御仓是他们为主,那些番兵的目标都在他们那一骑分队上,谁还管得了咱们。”
徐硕当下了然,“哥哥所言极是,必是这个道理,我们还沾了启瑜哥哥的光了。”
二人归心似箭,一路上快马加鞭,策马狂奔,行了二日,便到了庆州。
庆州是徐硕的“老巢”,跟着义父在庆州军营历练了两年,徐硕来在庆州,一人一景皆感亲热。
“已是宋境,得赶紧换了这一身番装才好。”
徐硕与刘文坚面面相觑,不由地会心一笑。
连日来疲于奔波,二人在庆州寻了一家尚且雅致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打算小歇半日。换了宋装,徐硕精神为之一振。
换装下楼,文坚尚未收拾停当,徐硕在门口歇息片刻等候,忽的看到一徘徊乞儿,身形与自己相当,正月的寒风里只披了一件褴褛单衣,正瑟瑟发抖。徐硕眉头一皱,心内一软,当下便将自己身上这套夹棉的袍子脱下给了那乞儿,不等那乞儿跪谢,便自楼上再取了别的服装穿上。
“这位客官真是菩萨心肠。”客栈老板点头阿谀,徐硕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讪笑。
待换好装束复又下楼,便看到文坚已经堂中等候。二人有心在庆州放松放松,这庆州虽临近西夏,近年来番兵侵扰不断,但跟那西夏城市相比,依旧是天壤之别,街上车水马龙,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甚至有番农前来贸易,并未有冲突歧视之事发生,而街上也时不时有西夏模样的黎庶出现,亦无官兵盘查。
二人到庆州有名的“闻月楼”胡乱地点了羊角腰子、莲花鸭签、葱泼兔、金丝肚羹、夹儿等一大桌子菜,要了两瓶上好的玉醑酒,吃了喝了一个痛快。
待酒足饭饱之后,二人又闲逛至城内“香水行”,行内店面皆悬挂一壶,这便是“洗澡沐浴”的标致。
“有一家上好的浴堂,哥哥且随我
来。”到了庆州,徐硕就像回了自家一般,大街小巷门清。
那刘文坚天性木讷,在庆州军营内也浸淫数年,只是每日皆跟了刘平练兵,从未踏出过军营半步。因此到了庆州城内,还是一派新奇。
“同是当兵服役,为何硕儿能对庆州熟悉若此。”
徐硕看了文坚一眼,做了一个鬼脸,“雁过留痕,人过留名。我倒不在意这留不留名,但是我想像这大雁一般,来到一地,便留一地的痕迹。”
“我宋军军纪严明,不想硕儿你竟有时间来这城中留‘痕’。”文坚有心嘲笑一下这共同长大的小鬼,但心内又颇为感叹,打小这孩子就极有主意,智谋刚健,杀伐果决,刘平说这孩子,若是承平年代,就是一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若是战争年代,就是一上阵杀敌的虎狼将。现在看来,他是将这公子哥和虎狼将角色随意切换啊。
那美其名曰“香水行”的澡堂子可真够大的,文坚在东京也去过澡堂子,但是都固定在巷口某家,也不讲求质量,在文坚这种沙场武将看来,这洗澡就是洗澡,往水里一浸,湿了全身,放松一下毛孔,便是很好了。不想跟着这徐硕,竟然在这边境之城,能有这样一间富丽堂皇的澡堂子,一进去便是热浪滚滚,把外面的寒气逼得是无所遁形。
有更衣的雅间,还有专门搓背、按摩的小工,其间还有下人送来果子茶点,尤其是那专供的“肥皂团”,文坚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给你涂抹于身上,清洁肌肤的,主要是由皂角、香料、药材制成,闻一闻,是不是很香呢。”
文坚摇摇头,“硕儿,你这堂堂男儿,竟然跟女子一般。”
“男子也须得以清洁面目示人吧。咱们先去堂子里泡泡,回头我再遣人给你修个面。”
“那又是什么?”
“把你那张老脸修整修整,修剪一下胡子,去去脸上尘垢,是谓,修面。”
徐硕按摩过后,裹了一件浴袍往外走,这浴袍倒也讲究,普通的白色袍子上绣了各式花样,不外虎狼之类。那徐硕的背上恰是一只老鹰,直勾勾的两只眼睛,文坚看了还有点森森的怕人。倒是自己这件不错,绣的是只黑熊,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
那供人泡澡的浴堂真大,文坚目测,应该有百余人在其中,有人闭目养神,有人一边喝茶一边泡澡,还有人三三两两插科打诨。徐硕自水中寻了一处角落的位置,躺了下来,除了脑袋,全身皆没于水中,水中热气“蹭蹭”往上直冒,那徐硕就好像淹没在了云雾中一般。但听他还念了一曲自作的《如梦令》:
沙场剑斩敌寇,欲清膻腥污臭,浴堂雾漫漫,涌起白银浪流。
消愁,消愁,人间此处无垢。
这少年公子,真是心比旁人都大,数日前还在疲于奔命,今日便“人间此处无垢”的吟诵了起来,倒是很快就忘记了忧愁哇。
文坚也仿照徐硕的模样,寻了一处安静地,躺倒于水中,水中热浪一冲,竟是无比解乏,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文坚在番邦被囚禁旬月,别说沐浴更衣了,就寻常的洗漱都是没有的,在此一泡,竟是无比的闲适,好像到了人间仙境一般。泡着泡着,竟是一头昏睡了过去。
“啊……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坚被几声尖叫扰了清梦,陡然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但听周围有人惊呼,“杀人了,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