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谦之从那天起决定要憎恨所有人。
白谦之憎恨不在乎家的父亲。
憎恨没有好好照顾兄弟俩的母亲。
憎恨这个会失控杀人的机器人。
憎恨随意摆弄着自己人生的命运。
还有……
没能承担好「哥哥」身份的自己。
白敬之的葬礼上,那个男人看着儿子的遗像,没有表露出一点感情波动。
白谦之想不明白。
因为这一切根本就没有道理不是吗?
为什么对这个家最抱有期望,最懂事的小儿子白敬之,那个将家抛弃了的男人没有为他哭泣。
为什么那个男人不为自己的错误忏悔,为什么他不跪下请求敬之的原谅。
明明是非哭不可的身份,为什么还摆出一副局外人的冷漠神色!
永远离开了他们的,分明是他们最爱的人啊……
那一刻的白谦之只想诅咒这个像石头一样沉默的男人。
诅咒这个世界。
“好了……已经可以了……”
艾琳希丝忽然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虽然下意识地想躲开,那双纤柔的手在此时却格外有力。
“感到难过的话,就请依靠我吧。”
艾琳希丝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虽然我没有你那么坚强,但你,也可以依靠我的。”
这绝不是带有私人感情的话语。
白谦之告诉只想在她怀中大哭一场的自己。
这些安慰只是因为艾琳希丝是个温柔的人而已,她不仅对自己温柔,对别人也很温柔。
自己那为了不再被世界伤害而不惜一切代价织起的拒绝的茧,不可以被这种温柔击垮。
只是。
那种仿佛被秋日明媚的暖阳所包裹的感觉,让白谦之舍不得离开。
他再次想起了树。
「阿谦,你做什么啊!」
树把铅笔刀从他的手上夺走。
「你知不知道自杀是多不负责任的行为啊!」
——呵……责任,别开玩笑了,哪里来的责任需要我负。
「有的,一定有的,就像你对敬之的责任感一样。你觉得你已经没必要活下去了吗?可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需要你,要是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让那些人怎么办,和你一样一个接一个地伤害自己吗?」
——根本就没人需要我。
「有,首先就有你的父母。」
——他们不需要我,就像他们不需要敬之一样。
「他们需要你啊,只是他们……」
——好好好,反正要说我不理解他们对吧。就算那么说,是我不需要他们,可以了吗。
「……我也需要你。」
两个男孩的目光接触到一起,白谦之皱起眉头。
——刀还我。
「不可能的!」
树把它丢出了窗户。
「你一定会有的,就算不承认未来也会有。你不接受我就一直看着你,在你接受那样的责任并幸福地活下去之前,我绝不会让你做这种放弃的事。」
那一天的树说了那样的话。
其实那一天的白谦之让他还刀并不是要继续,只是想收起来而已。
因为他接受了树的说法。
也正是因为树说需要自己,白谦之才一直勉强地活到了地震那天。
白谦之一直以为自己得不到救赎。
那样症结深缠的仇恨和怨念,怎么能得到救赎?
那样挥之不去的懊悔和悲痛,要如何寻找救赎?
忏悔吗?看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