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这件事很蹊跷,介于他们本身出现在这里就够奇怪的了,布莱雷利有一种预感,没准,一切才刚刚开始——也许还更坏!事态可能已经早就走到了某种无力挽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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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处理后事的是村里的铁匠谢苗·弗拉基米尔耶维奇,据他人所说,这位矮个子、胡子茂密且不太爱讲话的大叔是一位“万事通”,在缺乏神父的情况下,他们都是找铁匠来主持这类事宜。
在布莱雷利的解释下,夔娥粗略理解了“万事通”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就和她老家的“看外病”的出马是一个类别,都是非官方、且宗教性不强的本土灵媒,有时候也叫半仙;这类人专职占卜吉凶、驱邪画符,从事一些所谓的“迷信活动”,大江南北,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每个地方的叫法也是各有差别。而布莱雷利则从稍微学术的角度,解释了这类广泛存在于乡村中灵媒的实质:在很多地区,人们认为铁匠、木匠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能够在物品上下诅咒,这类人掌握着别人难以学会的技艺,故而神秘;此外,一些民族中的祭司角色有时候也担任其社群的首领,因为他们是实际上的文化与文字的垄断者。
“你听听,万事通,意味着他也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知识——不管是神秘学,还是通识——的传承之人。我想,他识字的概率估计也很大。”
夔娥努力跟上他的想法:“唔,也就是说……有些半仙受到尊敬是因为他识字,知道一些相对目不识丁的农人来讲,算得上神奇的知识?他能利用这些知识……我怎么觉得怎么那么像古代的方士呢,装神弄鬼……”
“差不多,教士的本质也是如此,知识的垄断者……不过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村民的态度,他们对万事通多有尊敬,却还有一些……敬畏。我想,可能是相比起更多被宣传为正面形象的教士,这类民间灵媒因为有下咒的能力,故而更被人所忌惮。”
“不过……也不排除他真的有本事,毕竟现在我们已经很难用正常的逻辑来看待这件事了。”他像猫一样眯了眯眼睛。这时候的他们正远远地站森林边缘,看着人们忙碌——农人们还是选择了将尸体停放在村子内的教堂中,而小教堂却没有神父,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农人们看上去有些介意这两个外乡人,在揣摩了一下他们的态度后,布莱雷利隐约觉得他们好像并不希望他俩参与这件事,就索性提出带着夔娥去附近的林子走走。
当然,来时候的那篇树林不论往哪个方向绕,最终都会绕会来,不过往村子的其他地方走,却是通的,也就是说,他们要想回到二十一世纪去,势必还得先破掉那篇针阔混交林的鬼打墙。
“明天我还得去地主家里,他约我一块去打猎。”沉思过后,布莱雷利说,“你先留下,这件事怕不会那么快结束……有什么不对的,你找个人来地主家喊我……在这个时代,要传递点什么信息简直要命……”
“好。”夔娥说:“正好我也不想去和那个地主打交道……我能把俄语说利索就不错了,我是真的不会法语啊!”
布莱雷利笑了一下,很快,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回到了村子里。期间,两人专门去围观了一下万事通谢苗做的一些巫术,不过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他腰间一直挂着一本漆黑的书籍,却不见他翻开过。
“请节哀……”他对安德烈与阿利娜说:“咱们的尼古拉……生来就不曾亵渎过什么,他热情友善,他的灵魂会回到基督身边……”
真没想到,这灵媒看着不大爱讲话,念起这类悼亡词来,头头是道,满是宽宥之语,不输给那些以此为生的神父们。这对夫妻沉默着,还叫人误以为他们在发呆,实际上,他们很快就要掉进那由死者造成的、比肩孤独的空洞里去了,而这溺亡是平静的、和缓的,最激烈的时刻已经过去啦——然而,即使是这样,在今日之后,日子也还会继续下去,老猎人米哈伊尔咂嘴,可惜他们家好不容易养大个孩子——在这种地方,孩子生得多,活下来的少!
玛利亚在人群中,举着蜡烛,开始不可避免地由此处的死亡想象到别处的……不,玛申卡,别想这个了。她闭上眼睛,蜡烛滴下,在半空中团成石榴子,最后又像鲜血一样渗入大地。
不爱闻香坛味道的布莱雷利先一步走开了,他睁着眼睛,飘忽不定的烛光残留在他瞳膜上,那火焰的影子被他带到了野外点燃,在另一头的草原上蹁跹出了熊熊烈火,庞大的黑影笼罩着天际,他一眨眼,火就熄灭了——幻觉随之也被风吹散,一切寂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