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我与您的一些显而易见的差距……是的,当今是个道德败坏的时代,这点人人都有共识。”他优雅地举起杯子,然后在心里嘀咕这话题是怎么滑到这里来着的?
“是的……道德败坏,而且,没有信仰。我也曾年轻、放荡过,大吃大喝,还爱去打猎,不过嘛,和现在的时代一比,还完全不是对手咧!先生,现在的年轻人,要么大笑着和茨冈女人混在一起,要么没完没了地嘲笑神父,去追求所谓的社会潮流,您从法国来,不会不知道……就是所谓的Socialis!我们
从父辈开始遵循的道德就是从这里开始败坏的,Lap;#039;honecherchepasvertu……”(法语:人不去追求美德)
“Jeprendsparfaitent(法语:我完全理解)……”他看似赞同地附和。
事后,夔娥曾经悄悄地问过他,他们谈话时到底在讲的哪国鸟语。布莱雷利说这不是鸟语,这是法语。
英语对我来说也是鸟语,这不重要,到底为什么你们没几句话就要飙一句法语啊!
沙俄时期的大小贵族都爱这样,有些是为了表达词意,当然大部分大概是为了装……咳咳,不是,这样比较时尚吧。
于是夔娥恍然大悟:这不是就和没事在中文里夹两个英文单词一样吗!果然总觉得外国的月亮更圆这是世界通用定理啊!话说这是不是有点精神法国人啊!
眼下,在进行了一番没什么营养的高谈阔论之后,阿列克谢·彼得洛维奇请了这二位一顿晚饭,并希望邀请他们在寒舍住上几日,布莱雷利很轻易地就抓住了这位自认为有两分见解的地主渴望攀附权贵的心,他随口谈到了几位能够出入宫廷的大人物的姓名,用熟稔的语气头头是道地讲述了他们的思想——圣母玛利亚作证,这可全是实话呐!只不过是他从后人的书著中得来的。他的话中故意漏出的芝麻们让这位地主激动万分,他还真以为这位费里切特先生是沙皇陛下身边哪位红人的好友,眼下只不过是带着朋友在俄国四处走走,不日就要回到京城去!
他万分诚恳地邀请他多住几日,并愿意结识他这个好友。“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缘分。”他同“费里切特”握手,心情愉快,脸色涨红:“乡下是个好地方……您住过几次就知道了……尤其是夏天。”
“哦……我考虑考虑……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不过,他提出先要回到卡拉恩涅取存放在农人家的东西——其实什么也没有,就是他有点奇怪的预感,这预感催促他有必要回去看一看。于是地主就吩咐仆役,给客人套一辆马车,送他过去。
对于布莱雷利轻松就靠着编出来的身份在别人家里蹭吃蹭喝这件事,夔娥有些麻木了,何况,他有时候就是很适合干这事——装阔也是要有技巧的。
等他们走下台阶,等待马车的时候,夔娥突然听见了一些争吵声——说是争吵声,不如说是有人单方面地在辱骂些什么。她好奇地探头去看了看,发现仆役伊万正在骂一个带着头巾,穿着亚麻长裙的俄罗斯妇女。
“快滚,快滚吧!你还有脸过来?啊?”
“求求您……让我见一面老爷……我并不是故意弄丢……请原谅……”
仆役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正不耐烦地准备用鞭子给那女人一下,却被人拦住了。
“客人还在。”那人轻声说,他似乎也是阿列克谢·彼得洛维奇家的雇工,听到这里,仆役不得不停了手,但还是猛地把瘦削的少年推倒在地。
“你算个什么东西
,还不快去干你的活!你想挨打,是不是?”
少年默默地爬起来,而面对这些争吵,地主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喂,像什么样子!”他呵斥了一声,直到那少年——他的年纪已经快接近青年人——开始套马车,这才收回视线。
“见谅……您从国外来,可能不太了解此地农人的秉性。唉,对付他们,不用棍棒是行不通的,这些家伙从来如此,粗俗,懒惰,成日饮酒……要我说,农奴改革简直是助长了他们好逸恶劳的……”
他还在喋喋不休,但在夔娥看来,这位原本——看上去还有些和善的地主,突然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哦,请您慎言,毕竟改革是陛下决定的。”布莱雷利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地主深怕得罪——或者说,让他认为自己对沙皇有什么不敬之心,赶紧改口:“我并非是质疑陛下的旨意……”
布莱雷利和夔娥坐上了马车,他们只来得及和那位和他们年纪相似的雇工青年人对视一眼,意外的是,那年轻人有着一双沉稳纯净的、勿忘我蓝的眼眸,让人印象深刻……他很快低下了头,而他的脊背几乎是佝偻的——
车轮滚动,载着他们离开了比留科夫的宅邸。
在回到卡拉恩涅时,那仿佛只为厄运拉钟的预感已经让布莱雷利的精神紧张到了极点——一声响彻整个村落的嚎哭差点没让他像猫一样被吓得跳起来,夔娥很快地摁住了他的肩。
他们下了马车才知道,沃罗别夫·尼古拉·安德烈伊奇,清晨才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到田地里割草去的小伙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