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告诉八岁的达米安,他未来将会有一群兄弟姐妹,那他的第一反应无外乎是他的母亲又制造了什么奇怪的克隆体;如果是告诉十岁的达米安,他最后将和那帮所谓的“兄弟”共享一个家庭,他一定会怒不可遏,并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他是父亲真正的儿子。然而,在经历诸多磨合、责难、困境、窘迫乃至一次次生离死别后,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嘴里常常含着尘土、血液与弱小带来的、名为无可奈何的情绪的刺客小子了。
他抄着双手,静静地站在人群外观望着,从刺客联盟带来的黑暗回忆被少年轻轻压在了心底,而这并不代表他就此抛弃了那些在山丘与灼热之地中磨练出的蛰伏本能——
“你觉得有必要去调查一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讲这事儿了。”
提姆早些时候说——当时他正好结束夜晚的工作。他的“晚餐”与达米安的“早餐”撞到了一块。提姆用面包擦着盘子里的汤汁,一边敷衍达米安,一边想:还好我技高一筹,没押得太早。
不得不说,兄弟之间相互找消遣也是一种正常的娱乐活动,而其中消遣自己最狠的大概莫过于杰森——鬼晓得他到底哪来那么多垃圾段子。提姆曾经抱着一丝好奇黑进杰森电脑看过,他很有操守地略过了一些一看就不能打听的机密和看了估计会被找上门的隐私后,在对方的存档里找到了一个G的和表情包。
……你上网就为了看这个。他摇摇头,然后反手拷贝了一份。
眼下,新的消遣——哦不对,新的问题已然摆到了他们面前,提姆气定神闲地吃完这片面包,而达米安还在等他的回答。
恶魔崽子的耐心好了不少。他在心底评价到,通常,这可以算作一种……信号。他们曾经私下打趣过这种现象,并称之为换毛期。
“鸟儿终归会迎来羽翼丰满的一天。”迪克当时抛了抛他的棍子:“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换掉逐渐替换掉原来的羽毛……这过程或许会很痛,但这是必要的……”
“好吧,虽然,我不懂你们鸟人。”杰森说,然后假装没听到提姆“你清醒一点吧,你不也顶着个鸟名飞过。”之类的吐槽。
“但是我得说,那小子的换毛期八成要很长——如果想一步从罗宾跳到蝙蝠侠,那他还有得长。”杰森一脚踢开一个小丑帮成员,接着抬手就是一枪,结束了一段曾经存在于战场的闲聊。
或许……他的成长终究要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上很多,也许同时承载着“韦恩”与“奥古”之名的达米安是傲慢——且狂妄的,他为了这份被母族所期待着狂妄近乎流尽了血。而这样一个人,尽管幼时品性偏颇,他却终归不是那种鲁莽且目空一切的家伙。
刀叉划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来吧,来吧!让他看看,曾经——割断过他绳索,也曾经不幸流连过那条冥府之路的——继任者,事到如今,又会做出何种抉择。
他将微笑藏在了咖啡杯后,提姆德雷克保持着一贯的慎重,他并不会偏漏什么人,湛蓝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一切……
……
“这样是吗?此外还有需要注意的吗?好的。”布莱雷利再三确认后,挂掉了电话。
夏日慢腾腾地为城市缝制着一件热衣,天气的冷暖随着针脚的拆合而显得阴晴不定。人们被如此娇蛮而任性的夏日指使着在衣柜中转来转去。布莱雷利走在那些被随意或精心挑选的薄厚不一、形形色色的衣服中间,没显得哪怕有一点耽搁——他随便搭了件外套,从宽松的袖子来看,这大概不是他自己的衣服;怀里抱着一大捧的材料,细细的钢丝、柔软的五色布料、还有杂七杂八的工具——和一桶乐高积木。
达米安戴着一副墨镜,穿着运动夹克,脖子上挂着最新款的骨传导耳机,一副公子哥的做派,却很好地融入了鱼龙混杂的人群中。
只是必要的调查,他告诉自己。然后,对镜头的敏锐直觉让他下意识地回过身,躲开了一次来自路人的街拍。
等他抬头再去看目标的时候,布莱雷利早已经过了马路。
啧。
他赶紧跟了上去。
达米安在想什么,作为被关注中心的布莱雷利是无从得知的——布莱雷利还在看谷歌地图。
有时候,让人寸步难行的不仅仅是交通状况,在把地铁维修、游行、还有堵车啊抢劫啊之类的事件统统经历过一遍后,布莱雷利本来以为已经没有什么太难得到他的了。
他巧妙地一个侧身,避开了今天出门来遇到的第三次小偷小摸。那是个半大的少年,见没得逞,本来还想从另一边绕过去再试一次——
然后他就撞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里。
“管好自己的手,或者,你想让我来帮你。”达米安韦恩冷漠地说,他抓着那小子的手腕,在给出一个警告后,随手放了他,然后那家伙就像个兔子一样窜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他淡然地把手揣进口袋,如果说,以前的他还会想着出手教训一下这种小贼,现在的达米安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准则,即什么人能用暴力,什么人需要口头威慑,什么人能睁只眼闭只眼,什么人需要引导——这还得多亏蝙蝠侠的言传身教,不然他肯定统统选第一个。
这很大程度上并不能一味地归功于民风,就算是大都会也还会有小贼呢!义警、超级英雄固然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更多的事件是更宏观、更宽泛的经济、文化乃至政治所集结而来的后果,他们无从干涉……
达米安一边思考着这些他六岁就被告知过的问题,一边观察布莱雷利手头进行着的事情,他似乎在订餐厅,然后又跑到一个公园开始组装手里的……灯,期间与一个画油画的艺术家相谈甚欢,并谢绝了对方赠予画像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