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在treau家中醒来时,也是这样的。
伊西斯穿上拖鞋下楼,在楼梯转角处微微停顿,漂亮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大,而后取下眼镜擦了擦,才重新架回鼻梁上。
雄虫在厨房里。
隔着磨砂玻璃虚幻的影子,能看见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雄虫脱去了外头的西装马甲,只留下一件白衬衫,系着一条棕色的围裙,正在灶台前翻炒什么。
动作很娴熟,他在做饭。
伊西斯的心脏无可抑制的加速起来。
血液从心脏泵向四肢,连带着躯干也微微战栗,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接着烧成了连天的大火,他撑着栏杆的手开始颤抖,几乎迈不下扶梯。
可能吗?这世上有两只会装乖买巧的雄虫,有两只会给他准备拖鞋的雄虫,还有两只会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的雄虫?
如果不可能,那么这只雄虫……
伊西斯似乎宿醉未醒,他的脑子雾蒙蒙的一片,几乎不足以支撑他思考,素来沉静安稳的群星掌权人又一次在雄虫面前失态,他站在楼梯上,往日的果断尽数化为尘埃,似乎厨房中忙碌的身影是一场如电如露的兰台幻境,是转瞬即逝的虚无泡影,以至于伊西斯陡然生出了近乡情怯一般的惧意。
那场惨烈的车祸没能葬送他的下半生,却为他送来了一位整个帝国,甚至是梦中也难以寻觅的雄虫,苍天如此厚待与他,可能吗?
伊西斯按着扶手,仿佛定在了栏杆上,半天没有上前一步。
但是厨房的雄虫已经发现了他。
楚修招呼道:“汤好了,快来。”
他用夹子钳出一碗汤,素白的瓷器盛着黄亮亮的汤,他将碗摆在伊西斯面前,而后小心翼翼的推给他:“在宴会上就没有吃饭,饿了吧?”
伊西斯低头,面前是一碗虫草清鸡汤,油被撇的干净,澄黄色的汤明晃晃的,汤底异常清澈,只有文火慢炖才能有这种效果。
他说不出话来,伸手从雄虫手中接过勺子,浅浅尝了一口。
伊西斯食不知味。
他抬起头,高挑俊美的雄虫抱着一只胳膊,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恍惚间和那个乖巧清秀的小调酒师重合了。
他们明明一点也不一样,雄虫俊美逼人,通身贵气,头发是幽静神秘的黑色,气质锋锐而有攻击性,是那种极为浓烈的长相,可是小调酒师却乖巧可爱,顶着一团栗子色的毛绒绒。
但现在,这个气质锋锐的雄虫紧张的看着他,却和乖巧可爱的小调酒师如出一辙。
伊西斯做了一个他也想不到的举动。
他将手放在了雄虫头顶。
雄虫手握着伊西斯的身家性命,此时却乖乖的凑过来,伊西斯迟疑片刻,微微揉了揉,很轻很轻的问:“treau?”
雄虫点点头,同样很轻很轻的回复他:“嗯,我是。”
他是。
伊西斯很难描述此时的心情,非常微妙,欣喜、如释重负、还有一点点的茫然和不可置信,最后化成铺天盖地的倦怠,他脱力了一般靠在椅子上,用手遮住刺眼的灯光,喃喃道:“居然真的是你。”
梦中也不会发生的场景,真的出现了吗?
楚修误会了这种倦怠,他拖着椅子坐到伊西斯身边,雄虫的个子太高了,两条长腿在椅子下委屈的蜷缩起来,他小心翼翼的问:“你生气了吗?”
因为我的隐瞒,你生气了吗?
伊西斯摇摇头:“没有。”
这么说着,他挡住眼睛的手臂却始终没有放下来。
楚修不相信,他凑过来将汤推的更近了一些,如同一只松鼠在给人类送上松果:“你喝。”
——给你炖汤喝,不要生气。
伊西斯哑然失笑。
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呢?给他调酒,给他炖汤,还小心翼翼的要他不生气。
他再次摇头:“我没有生气。”
他没法生treau的气。
“但是……”楚修欲言又止:“你为什么还和我那么客气呢?”
雄虫靠在伊西斯旁边,一条一条和他数:“你不愿意我揽你的腰,在酒会上甩开我,还一直叫我阁下。”
这是在翻旧账?
伊西斯微怔:“我那时还没有认出你。”
雄虫道:“那你现在认出我了,也没有生气,你能换一个称呼吗?”
他单手撑着头靠在桌子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过来:“就是那个,结婚以后雌君叫雄虫的称呼,能吗?”
伊西斯一怔。
他顿了顿,后知后觉的知道了雄虫想要他叫什么。
雄主。
伊西斯的嘴唇微微蠕动,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堵塞在了喉咙,他无论如何也发不出这两字的音节,以至于金丝眼镜后面的眸子都染上了无措,耳根也悄悄沾染了一丝绯色。
如果雄虫真的只是星网上残暴不仁的虐待狂,为了让自己活的好一点,伊西斯可以毫无负担的吐出这两个字,就像吐出那些毫无用处的社交辞令,但是treau,但是treau……
treau比他小那么多,刚刚度过二次觉醒,伊西斯揉过那么多次他的脑袋,还将他当需要保护的小弟弟。
楚修歪着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伊西斯呼吸一窒,挣扎片刻,放弃了。
不行,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不肯再看楚修了。
楚修见状,也叹了一口气。
他将那声叹息拖的蜿蜒缠绵,像唱诗班里拉长的转音,雄虫低落的垂着脑袋,黑色的头发似乎都软软的塌了下去,他哀声控诉,语调低沉,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唉——,我就知道伊西斯是骗我的,他怎么可能不生气,他一定气死了。”
伊西斯眉头一跳,颇有些坐立难安。从前treau这样他就招架不住,现在楚修这样他依然招架不住。
雄虫似乎发现了他的动摇,继续长吁短叹,像极了歌剧为爱所困的男主角。
“唉——,伊西斯一定讨厌死我了,不然我们都结婚了,他为什么不肯叫我雄主呢?”